☆﹀╮=========================================================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等我(CP宁天) 作者:落澈 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你会等我么? 我真是痴心妄想。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 那个春天柳絮纷飞,你的衣裳沾满了飞絮,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夏天烈日当空,你抹一把汗眼神炯炯,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秋天落叶飞舞,你踏上枯叶细碎作响,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冬天冰冻三尺,你呵了口气霎时成霜,我没有告诉你。 我记得这么多场景,却忘了告诉你。 是我忘了么? 是我没有勇气。 内容标签:火影 原著向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次,天天 ┃ 配角:迈特凯,李洛克,鸣人,雏田等 ┃ 其它:宁天 ☆、回首已是百年身【1】 ?  『1』   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你会等我么?   我真是痴心妄想。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   那个春天柳絮纷飞,你的衣裳沾满了飞絮,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夏天烈日当空,你抹一把汗眼神炯炯,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秋天落叶飞舞,你踏上枯叶细碎作响,我没有告诉你。   那个冬天冰冻三尺,你呵了口气霎时成霜,我没有告诉你。   我记得这么多场景,却忘了告诉你。   是我忘了么?   是我没有勇气。   『2』   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无长物,有的只是耳边汹涌的水声,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将他吞没。   有人说,最可怕的不是前方荆棘遍野,而是没有方向。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痛觉打从心底消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正走向黄泉路走向永久的黑暗。   落地无痕,衣抉飘飞,这些本在他意念里的词在他踏出第一步时蓦然闪现,可是不知怎的只剩空寂,心已经被掏空了么?身体已经没有重量了么?   那现在是在哪?他又有何去处?   他漫无目的荡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唯一的光来自一座冷仄的木桥,桥上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光照开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桥下的河水,暗流涌动,飞星溅沫。   莫非那便是传说中的奈何桥?而那条河便是忘川?   当前方的路变得宽敞坦荡,他心底却油然而生惊惧,是否踏过了奈何桥,关于他此生的一切都将消亡。   是否此生只能带着永久的遗憾将一切遗忘?   他驻足不前,灯笼里烛光随风明灭,耳边响起诡异的催促,铃铃铃铃如催命符。他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踏上那座桥。   桥已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忘川之水在他接近的刹那汹涌澎湃,仿佛无数游魂带着迫切的目光幽幽地向他伸出手。   然而这不是他的目的地。   桥的中心陡然出现一位老婆婆,老态龙钟沟壑纵横,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无色汤汁。她缓缓抬起眼,望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身子的白衣少年,目光中浮现复杂的光芒,似是读懂了他眼里的忧伤。   “孩子,再回头看一眼,便将它趁热饮下吧。”声音里有种莫名的磁性,深深地勾动了人的心魂,他回头望了一眼,眼角沁出一滴泪。   汤汁黏黏的甜,咽喉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而后入胃。在这个令人浑身战栗瑟瑟发抖的地方,汤的温度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但只是错觉而已。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忘却的准备,便已开始遗忘了。   他继续走,下了桥,视线不自觉投向那条幽深的河川。桥上空空荡荡的,已没有老婆婆的身影,只有烛光仍影影绰绰地晃着。   催命的铃声也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难道他就只能顺应命运将一切遗忘么?难道他只能遗忘么?这份心念在他弱不禁风的灵魂里作祟。   脚步依然不受控制,胃酸却猛地泛上来……? ☆、回首已是百年身【2】 ?  『3』   惨白灯光冷冷打在同样惨白的被单上,而窗外的天空如丝绒般湛蓝飘逸,近在咫尺的声音听来嘈杂陌生,忽近忽远。   “取什么名字好呢?”年轻的父亲乐得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在病房里四处转悠,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了!”   他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短暂的呜咽,只能任由父母相视一笑决定他的名字——桑原忆。   一切都是如此不真实。   他向空中极力张开手掌,柔软无力指节分明,光线从指尖缝隙漏过,随即被粗糙的大手握住,温暖自指尖款款晕开。   他的家在水之国的小岛上,环绕着广袤无垠、碧波万顷的大海。岛民安居乐业,以捕鱼为生,一家三口和乐安宁。   从小他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常常独自安静地望向窗外,安静地读着书,不哭不扰,不打不闹。人们望进他淡漠无波的黑色眼眸时,常常被其中无名的深邃镇住,直到他下一秒露出无邪的娴静笑颜。   日子就这么缓缓流淌,静谧平和。每当他望向窗外的片缕大海,眼神便如刹那星辰般明亮炽热,只是从来没有人发现。   直到他的四岁生日那天。   凌晨三点,他瞒着父母偷跑出门,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加单薄纤弱。海风的吹拂下,他裹紧了衣裳,一路摸黑跌跌撞撞冲到码头。码头边停着几艘大小不一的商船渔船。远处另一座小岛的山峦在微光掩映投下黑影,也将海平线生生隔开。   风卷着海的咸腥味刮乱了发丝,凉意袭人皮肤透明如纸,整个人仿佛都要被风吹走了。他摇了摇头,又往更遥远更未知的地方望去。   要去么?不去么?   他咬咬牙,心下已做出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觅着一片未开荒的野生海滩,淡淡的月光下,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蔓延开来,潮水不断扑打着海岸,阴森森的氛围。不顾一头乱发,也不顾衣襟被风吹开,他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太好了,赶上了。”   他抱膝坐在沙滩上,清冷的感觉直漫上来,水声仍是哗哗的好听极了。往事如烟,从眼前呼啸而过。   有那么一段回忆,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荒芜的海滩上,同伴仍在酣睡,他独自静静眺望大海,直到天光将这个世界用盛大的赤红笼罩。   那一刻的壮丽,刹那便是永恒。   不久,弯月隐没,天空渐变成黛青色,红日从地平线上喷涌而出将整片海水染红,这最悲壮的瞬间,他不禁百感交集。   早已习惯了这个身躯,尽可能不流露出任何与年龄不符的情绪,尽管脑中的思绪从未间断。父母恩爱甜蜜,相敬如宾,不受家族约束的幸福生活,此前想也不敢想。而今,那些沉痛的过往,心酸的回忆似乎成了束缚他的累赘。   如果那时统统忘了,会不会更好?   如果执意不记得,会不会更好?   可是连他都忘了究竟是什么让他偏执地选择了铭记。   他抿嘴笑了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无措。   红日持续喷薄,丝丝暖意透风而来,也将砂砾涂上耀目的金色,海面上每段波纹仿佛都清晰地染上了阳光的神采,整个岛屿笼罩在霞光瑞气中。   如此震撼的景象,多年后再次得见,心生满足的同时,愁绪随潮水悄悄漫上心头。   他不知道,在视线不及的远方,是否早已物是人非。? ☆、回首已是百年身【3】 ?  转眼天已小亮,早起捕鱼的人们已稀疏有致陆续准备出发了。生怕父母担心,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快步往家奔去。   晨曦的微光照在身上,暖意流连,一如狭窄家中充盈的温馨。   没有争吵,没有战争,没有责任,也没有仇恨。   他又何必纠结于前世的记忆,纠结于大海,纠结于海上日出呢。真是莫名其妙。   或许上天确实是公平的,前一世他被誉为天才,不曾享受过父爱,前半生陷在对家族的恨意里,后半生匆匆而过;这一世给了他最平凡最美好的家庭生活,也许子承父业,却是平和安乐的一生。   只是为何,要保留前一世的记忆,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这样的生活。   想到家中的父母,早先的阴暗不知不觉已被驱赶殆尽,唇角染上温暖的笑容。   好想早点见到他们。   然而,视线触及那间小房子的同时凛了凛,本能的危机感令他十分不安。   门竟然虚掩着,他明明记得锁了的。   犹豫片刻,他迅速躲到房子后面,悄无声息地倾耳聆听。   足足守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声响,他小心翼翼绕到窗边,踮起脚尖,映入眼帘的竟是白墙上的血迹斑斑。生怕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那暗红色的斑点在眼前渐次放大放大,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向谨慎的他在面对至亲之人时已无法淡定了。   他不顾一切冲进了随时可能有危险的家中,客厅里一切如常,时钟滴答滴答指向六点,角落鱼缸里的小金鱼还在惬意地扭动,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他猛地愣了神,恐惧如黑洞从心的最深处扩散开,变成一个无法修复的创口,心好疼,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脚僵住了迈不开步子。   人恐惧到极致,也不过如此。   他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掐醒了自己,推开那道虚掩的门。   这是真正的地狱之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宛如幽深的沼泽将他重重包围,他顿时呼吸困难眼前一片黑,来不及看清发生的一切,就要一头栽倒。果然换了个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他集中注意力不断调集清醒的神经尝试自控。   他可曾是木叶上忍啊,怎能被这点东西打败,至少……也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他还怀着点滴念想,期盼奇迹的发生。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一览无余。   倒在血泊中的,正是他的双亲,正是几个小时前还呼吸均匀睡在他身边的双亲。   他只能紧抿着唇,极力睁大眼睛,以防泪水不受控制。   母亲似乎完全没来得及反抗,一刀直入心脏毙命,父亲则是搏斗后被数只苦无刺中,鲜血直溅至墙上。由于伤口过多,血不断从身体里流失,失血过多而亡。   而此时,血迹都已干涸,在地上凝结成粘稠的一大片,铺满了狭小的房间,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他们都已死去多时。   『5』   毕竟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去,何况自己也死了一次,此刻对他来说伤痛更甚于微薄的恐惧,即使谓之恐惧,也是源于伤痛。   膝盖再也无法支撑,再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态势了。他懊恼地跪下来,泪水从眼眶溢出,模糊了视线。   好容易得到的亲情,为何转瞬即逝?如果他回来早一些,是否就可以救下父亲?该死的,为何偏偏今晚去看什么鬼日出。   他只能不断捶打自己,用身体的痛感减轻内心的痛感和罪恶感。   但他也知道,再痛也是要往前走的。   他伸手抚摸父亲早已冰冷的脸,指尖不住颤抖。不忍他以匍匐的姿态倒下,将身体翻过来,却发现了隐藏在身下的字:   小忆,快逃!   这个对他极尽宠爱的男人,哪怕最后关头还不忘写下他的名字,当做最后的沉痛呼唤,感叹号只划下了半笔便永久地睡了过去。   而他,总是一副安静清冷的神情,最多付以一笑,不会热情回复父亲的任何温柔逗弄。这是性格所致。   付出与回报不对等,他本以为是只有日向分家与宗家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其实也存在于至亲之人之间。   然而这并不是伤心的时候。   他很快冷静下来,凝神思索今后的路,心究竟有多疼痛,究竟有多懊悔,究竟有多少恨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每一个动作,每迈出一步,便是锥心的疼,撕心裂肺。   他最后望了一眼双亲的遗容,将他们紧紧铭记在心。   不经意间抬眼,父亲给他买的拨浪鼓丢在角落,当初他扭过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此时却走过去将它拣起,又拿了些钱和干粮,最后给父母深深鞠了个躬,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是无力的,连埋葬父母都做不到,越呆下去就越危险,事已至此,必须背负命运活下去。除了寄希望于邻里能够安葬父母,让他们归于乐土,别无所求。   同时他也想好了,如果不能留在这座岛上,唯一的去处便是木叶,那里至少有曾经的师长、伙伴。即使他们可能已经忘了他,即使他不可能轻易表明身份。   难道这便是命运,他无法与曾经的自己决裂,只能顺应生命的必然?   曾经有些碍眼的前世,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可孤注一掷。   这何不可谓是命运之跌宕无常?   『6』   他还使不了查克拉,要离开这里,只能乘家里的渔船。   这里属于最传统的水之国小岛,渔船没有动力装置,只能随水流漂游抑或用桨。那群人很可能还在岛上,他是一刻也耽搁不了。   他迅速跳上船,解下缚于桩上的绳索,船随水流离岸。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数年的家,垂下眼眸撑起桨。湛蓝的海水成了莫大的讽刺,也是他想要抓紧逃离的记忆。   第一次用桨,手臂的无力注定了他无法自如操纵这艘船。他小声咒骂了几句,抬头只见天际的浑云渐渐散去,曦光将一切温柔笼罩,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小忆,是你吗?”是邻居江桥大爷。他愣住了,不期遇见熟人,心狂乱跳着,要停下来么?   可江桥大爷一家又能给他多少庇佑,既已下定决心,又何必贪图一时的爽快。   他随即戴上斗笠侧过脸,不去理会远处的呼唤,立即划桨远离。手臂生生的疼,心钝钝的疼,只划了一会儿周身已是汗津津如在滚水中浸泡,前路茫茫,唯有亘古不变的赤日在他眼前投下浅薄的光影。   他就这么不知疲倦地划着,手臂早已失去知觉,闪亮汗珠从额前滴落,如珍珠般璀璨晶莹。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靠岸,他挣扎着爬了上去,几近晕倒在码头边。   可是不可以,不可以停。且不论后有追兵,他就这么倒下了,谁能替他收拾残局。   上齿咬破了唇,殷红鲜血滴落,他先是抿了抿唇,血的咸腥令他皱了皱眉,而后扯下干净的衣角拭去血迹。   摊开地图,原来所走过的只是漫漫长路之一隅,这个看不见阳光的世界,何时才是尽头。   他也想过选个近处藏身,脑子里却一直有个念头莫名催促着他前行。   他强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倔强地一咬牙,在还未亮透的朦胧天光下步履蹒跚再度踏向梦中若隐若现的幻光。? ☆、久别只若初见【1】 ?  『1』   初夏木叶的清晨还有几分凉意,露水自花心坠落,在叶间翻滚,剔透晶莹。天天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正欲出门散心,前天她才结束了一个大任务,正需要一长段时间休息呢。拉开门却见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栽倒在她家门口。   真是,但凡懂点行情的乞丐都不会来木叶乞讨,木叶作为一个非商业化的忍者村哪里还楷得出油水呢。若是战乱时期,她定会警觉以防其中有乍,不过和平时期就另当别论啦。   她短叹一声,扶起乞丐,看年龄摸约只有四五岁,却好似历尽风霜。他浑身脏兮兮的,□□的肌肤布满伤痕,衣裳多处破损,色泽也由本色纯白变为灰黑,整个人瘦弱不堪。之所以晕倒,想必是饿极了吧。   他皱着眉头,唇紧紧抿着,好像很痛苦。天天的手不经意间蹭到他额头,却被惊人的滚烫灼热吓了一跳。   她有些心疼这个流浪的小乞丐了。   『2』   几番折腾,她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洗去尘垢,曝晒在阳光下的肌肤虽有些黑,圆圆的小脸却很是惹人爱。   于是,当桑原忆醒来时,第一感觉不是渴也不是饿,而是有人在掐他的脸!!!他警觉地甩开那只烦人的手,冷哼一声,才发觉自己手上缠了咯人的绷带。   “小鬼,你醒了啊。”天天揉了揉被打开的手,没好气地说。   这声音,莫非似曾相识。   他缓缓抬眼,昔日队友那张熟悉的明媚笑颜撞进视线,有神的大眼睛扑闪地眨了眨。   只是……   如今的天天,头发高高挽起来,简单地盘成髻,干净清爽。   他哑哑开口:“为什么不是团子头了?”   说完方觉不妙,忙噤声。   好在天天以为他是看到了墙上的照片,一边倒水一边佯装嗔怒道:“那是我小时候啦。”   他这才想起天天已经二十一岁了,与他的年龄差距是十七年。   而他在四年前,十七岁那年,为保护木叶的希望,保护日向宗家而亡。   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呢。   她扶他坐起,悉心理了理靠垫,把杯子塞到他手中。他凭空擦着杯子边缘怔怔望着她,眼神失去焦距。   空气霎时冷清了,天天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夺过杯子大口灌水,指尖仍留有余温。   缺水如此之久,仿佛天生蔽日的溶洞,一旦触及光亮,便意欲尽其所能将所有的光吸收殆尽。桑原忆灌下一大杯仍觉不解渴,茫然地握着空杯子目光投向正眯眼望着他的女子。   “慢点,别呛着了。”   她的笑容美好如初,如梦似幻。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接过杯子,满上水。   “我叫……忆。”他生硬地吐出几个字,埋头不再看她。   “那我就叫你小忆咯。我叫天天,你可以叫我姐姐。”她注视着他别扭的表情,格格笑了几声,将水递至他手中。   “不过,话说,我这也是团子头呢。”她侧过头给他看头上的发髻,仍是简单地挽成团子状,虽说仅仅是从双团子变成单团子,少时单纯可爱的她却有了年轻女子的芳华。   他垂下眼咕咚咕咚喝着水,默不作声。   历经波折回到木叶,昔日的伙伴笑颜依旧。   前路虽不可预见,心已随风豁然,肚子却不争气咕嘟响了数声。   “饿了吧。”天天转身去厨房,对,他知道那是厨房。他来过,知道她家一切构造。   令他疑惑的是,四年过去了,这里竟是分毫未改。   窗边的风铃,桌角的金鱼,墙上的挂照,一如往昔。   这几年,木叶定是改天换地了,这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角落却还留有昨日的气息。   身体动弹不得,心已被空气中残留的暖意填实,暖风吹过,风铃叮咚,心底那汪清泉也叮咚一声,从此有了波澜。? ☆、久别只若初见【2】 ?  『3』   天天端了碗稀饭过来,却见桑原忆直勾勾瞪着她,心下一惊,忙问:“怎么了?”   “我的……衣服……”他涨红了脸,断续发出几个音节。   天天将稀饭置于桌边,随口答:“你那破衣服我早扔了,难道还是宝贝?”   “不是……”他垂下眼眸颊边热意却愈燃愈烈,堂堂昔日木叶上忍,竟口拙至此,“是你……帮我……换的么?”   何止呢!她不仅替他换了衣裳,还替他洗了澡,自己倒是搞得很狼狈,只得修整一番。   “是呀。”天天懒得再提,蛮不在乎地带过这个话题,转而问:“你不是饿了么?”   说罢舀了一调羹白粥,细细吹凉送至他嘴边。   他摇摇头:“我自己来。”天天却不松手。   他睨了她一眼,她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他早已饥肠辘辘,胳膊又不便,便极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由着天天一口一口喂他。   吃完后她扶他躺下,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柔柔地照在身上,仿佛周身笼上一层金色屏障,他眼帘渐垂,重新沉沉睡去。   这一回,他是真的安安稳稳睡去了,甚至天天把他推到里边自己好躺下睡觉都没有察觉。   结果就是,桑原忆在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悠悠转醒,天天恬淡沉静的睡颜就在他身侧不远。他惊坐起来,吵醒了睡梦中的少女。天天揉揉双眼,轻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做噩梦了?”   他楞了半晌,点点头。   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在木叶的新身份,不是作为日向宁次,而是名为桑原忆的“外来小乞丐”。   『4』   天天拽着他去见火影,六代火影顶着一头率性的白发微眯右眼细细打量他,而他的神情有些怔忡,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轻声唤他:“别怕。”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于这孩子,他不过是个倒在她门口的小乞丐,衣衫褴褛,来路不明。要么闷着头一言不发,要么别扭得摸不着地。   细细想想,许是他柔嫩可人的侧脸,许是恬静毫无防备的睡颜,又许是眼中时不时泛起的大雾。   或许都不是,或许她只是,一个人太久了。   六代火影一贯以出其不意闻名于世。他面色冷然盯着桑原忆足足看了一分钟,大手一挥,撂下一句“批准”扬长而去,走之前还神色凝重地拍拍她的肩膀,俨然有几分惋惜,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天天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身边孩子沉静的脸庞,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这个孩子,真是倔得可以。   始终闭口不言自己的身世,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摇头跟个木雕似的。   哪怕她无数次对他声明,身世不明,火影同意他留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软硬兼施皆无效,她也只好叹口气无奈地耸耸肩:“那试试看罢。”   他们对峙了许久,她横眉瞪眼,而他冷然不言。除了不愿提及的往事,桑原忆却只记得这一幕。   “你有家么?”一贯的悲天悯人,他摇摇头,一言不发。她无话可说,淬不及防在他眼前卯足了劲大喊:“你愿意在这里住下来么?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么?”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如夏日里奔流不息的清澈溪水,又似八音盒流连婉转,叮咚叮咚打在心上。令他霎时想起少时不慎滚落的弹珠,落下长廊,叮咚叮咚打在水泥地上,被父亲大人拾起,对他恬然一笑。   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顾忌的男女授受不亲也在此情此景的渲染下抛到九霄云外了。   在唯一可以接纳自己地方,在自己至亲的伙伴面前,他终于找到了归处。   而那名带给他归处的昔日伙伴,相逢恍若初见。? ☆、久别只若初见【3】 ?  『5』   “那是我们这里最便宜最好吃的烤肉店。”   “这位是佐井哥哥。”   “这位是木叶丸哥哥。”   “这位是伊鲁卡老师,是忍者学校特聘教师哟。”   天天边与熟识的人打招呼边向桑原忆介绍,也不期他会记住谁是谁。他装作初次见面用懵懂的眼神盯着来人,眼中却沉静如水。   佐井还是那张煞白的脸,却不再是露脐装;木叶丸则真真正正长成了大男子汉,有了鸣人当年的风范;伊鲁卡老师也略有了几分苍老。   那家“最便宜最好吃的”烤肉店,第三班聚餐的一贯去处,却还是当年的景况,简简单单的大木屋,内间仅有屏风相隔,与古朴街道融为一体。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细细的小手被她温暖柔软的手拽着,他有些不自在,心思纷乱,隐有不安攒动。因为不久以后,他见到了最挂念的人。   日向家的木门敞开着,他只是不经意瞥进一眼,那名白眼女子偏偏就立在那里,肚子微微隆起,与身边的白眼男子相谈甚欢。   天天还在喋喋不休:“日向一族可是我们木叶的名门望族,出过多名优秀忍者,是木叶的中流砥柱呢。我以前的一名队友就来自日向一族。”   点到为止,她远远地给雏田打了声招呼,随即拉着他走进去。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雏田。手心汗津津的,额边汗水直冒,他伸手抹了抹,见雏田对他羞涩一笑。   “雏田,好久没见你了,出来散心呢。”天天笑靥如花。   “嗯,鸣人老要我呆在家里,闷坏了。”雏田点点头,微红着脸轻声道。   如今的雏田,着素色宽松旗袍,长长的头发挽成髻,珍珠翡翠簪子垂下细碎流苏,温婉动人。   桑原忆兀自笑了笑——原来,她真的嫁给了鸣人,她很幸福。   如此,他的牺牲就不是徒劳无功。   『6』   “他也是为你好么。孩子还有半年就出世了呢。有个漂亮的弟弟或妹妹,小清水也会很开心吧。”   “是呀,很期待呢。”被说到心尖处,雏田微微低下了头,面颊绯红。   天天也不好意思再逗弄她,转而介绍说小忆是她的远方亲戚。   “哦,住你家么?”   “嗯,他家人让我代为照顾他。”她不动声色地保全了他的面子。   清风袭来,吹得雏田鬓角纷乱,衣袖飘飞,本就口拙的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白眼男子本立于不远处,见起风了忙赶来扶着她:“雏田小姐,风大了,我们回屋吧。”   雏田点点头,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她走近几步,轻轻抚了抚桑原忆柔软的发顶,细细糯糯的声音近在耳畔:“要乖乖的哦,别惹天天姐生气了。”而后叹了口气由白眼男子扶着缓步离去。   两人正欲离去,却听得雏田喃喃道:“趁早放手吧。”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她听。   久别只若初见,相逢已是路人。桑原忆涩涩一笑,不自觉拽紧天天的手。   瑟瑟风中,乌云蔽日,叶舞清影,只余他们两人。   此时的他,也只有她可以依靠了。   “走吧。”天天迈开脚步,桑原忆却愣着不动。   日向家一贯古朴凝重的装潢风格历历在目,却不再属于他。   “姐姐,你说的队友,就是刚才那位雏田姐姐么?”想这么个理由真是煞费苦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彻彻底底地消失了,点滴不剩。   “不是,他不会再回来了。”语声骤然哀婉,“别问了,走吧。”   原来,有人始终是记得他的。   『7』   真的只是记得而已么?   『8』   桑原忆始终没法想起自己是如何挣扎到木叶,如何倒在天天家门口的。   日夜兼程,脚底磨出了厚厚的血泡,他拿布简单包扎,每走一步生疼生疼。干粮耗尽,饥肠辘辘,他却迷了路。翠青的杂草高至腰部,荒芜的田地人迹罕至,随着夜幕降临,情况或许更糟。   他无助地抱膝坐下,等待夕阳落山,启明星从东方冉冉升起。   星光闪烁,陪他缄默无言。   他记得自己起身迈开了脚步,记得自己笃定地向着东方前进,此后的一切却恍如做梦,雾里看花。   只有结局是清晰的,他不明白缘由。? ☆、似水年华【1】 ?  『1』   桑原忆会做一些很真实的梦,真实得连他自己都以为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   视线中只有迷雾般的血色,双亲神情俱是惊惧。   尖刀直没入年轻少妇胸口,血溅三尺,喷涌如注,素净的白衣上顿时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她发出刺耳的惨叫声,令人心惊不已,那是生命最后的绝响。黑衣人抽出刀转过脸来,却看不清面目。   父亲则冲上去与其展开激烈搏斗,搏斗过程如刀光剑影一闪而过,有如电影中的快进镜头,最终却是他不敌众人的围攻遍体鳞伤倒地,满身伤口血流如注,墙上溅上了大片刺目的血迹。他愤恨地盯着那群人,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整个画面却是戛然无声的。他终于颓然倒了下去,肺部的致命伤令他几无生还可能。几个黑衣人离去,他强撑着用查克拉写下凝固的血书,是的,那是他仅剩的查克拉,他一定曾经是个忍者。   “小忆,快逃!”   梦中的他眼前一片迷蒙,粘稠的血水漫过单鞋,漫上小腿,令他动弹不得。渐渐的,眼前变成了一片血红,仿佛有无数只乌鸦飞过。   整个画面死寂无声,说不出的颓败。   他试图后退,脚底却打滑落空,整个人重重地坠了下去。   梦境至此终结。   他惶惶然睁开双眼,窗外欢愉的鸟鸣声告诉他方才仅仅是梦而已,而他拽紧了被单惊出一身冷汗。他抱膝坐起,长长吐出两口浊气,颤抖着拉开帘子。   算来,这恰好是他第十五次梦到这个场景了,这半个月,除了浑浑噩噩,便是整夜整夜地做梦。哪怕冷静如他,也是会被逼疯的,可也只有这一次,终于看清父亲是如何写下血字的,心底有个念头莫名涌动。   “醒了?”少女明眸皓齿,笑容恬淡。   他讷讷点头,抬起沉静如水的眸子,语气坚定:“姐姐,我想成为忍者。”   他一度抵触这样的口气,终于被磨平了棱角,顺遂而安逸。   『2』   他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摸清木叶脉络的。   纲手在忍界战争中查克拉耗尽牺牲,此后卡卡西成为六代火影。鸣人与雏田、佐井与井野组建家庭;小樱毅然决然追随佐助而去,至今未归;手鞠和鹿丸砂忍探亲中;日向家终于取消了宗家分家制;小李和凯共同创办了体术学校,培养不会忍术幻术的人成为优秀忍者……   波澜不惊的表象下,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是昔日梦想的乐土。   她带他去了热血忍者学校,小李还是那般热血活跃,凯老师的青春也并没有因年华而逝去;也带他去见了传说中的小清水,漩涡清水,纯白的瞳仁里是清澈的光,一直缠着他也逗笑了他。   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令人欣慰的,欣慰得令人以为这世上没有阴暗面。   他知道,真正的阴暗面在自己心里。   他并不是第一次失去至亲之人,上回花了很长时间抵抗命运,学会冷漠。这回,亲眼目睹的惨烈景象却始终在他心底徘徊,挥之不去,宛如一刀一刀剜在心上,伤口愈合撕裂愈合撕裂,成为永久的创伤。恨意成了他痛苦的唯一宣泄。   而今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是个忍者,只有重新踏上他所走过的路才能彻底解脱。   在天天看来,他不过是个别扭摸不着底的孩子,时常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抑或是平静地望向窗外眼神失去焦距。   除了视若珍宝置于床头连她都不让动的小破拨浪鼓,还有挂在脖子上的一串十字架吊坠,他常在意它还在不在,她不好意思问。   她望不见他幽深瞳仁里的东西,只猜到一定有过一段阴霾的回忆,使其无法打开心扉。   她也希望能找到让他有所依托的事物。所以当他提出要做忍者时,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他能否承受忍者生离死别的苦楚,她没法替他决定,只寄希望他在有足够判断力时自行决定。   休假的两周里,她默默陪伴他,替他做好三餐,带他去中华美食铺吃东西。如此,也比空寂无聊一个人来得轻松自在。真是,他的沉默寡言与当年的宁次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带他上街逛逛,一来她也喜欢热闹的街市,二来她相信小孩子的心性是可塑的。   他早晚会敞开心扉。? ☆、似水年华【2】 ?  『3』   天天带桑原忆去见她带的下忍小队,那名圆头圆脑很机灵的男生名唤小越,他身边始终带着柔顺笑意大哥哥一般的男生叫辰羽,队里唯一的女生扎着长长的麻花辫,乌溜溜的大眼睛有几分怯弱却又神采非凡,她叫绫枫。绫枫柔柔顺顺地站在辰羽身边,三人的目光面对天天时均是虔诚的。   他蓦然想起当年三班初聚首的一幕,天天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猛地撞进视线,他和小李俱是一愣。她大大咧咧地向他们打招呼,他漠然点点头,小李愣头愣脑地回应。彼时的他对小李还存在偏见,坐得离他老远,天天却是心无芥蒂地坐在两人中间,稳住了第三班最初的格局。   他们两人看着凯老师的表情与此三人如出一辙,当时的他并不明白。   这是对成为优秀忍者的渴望,初初成为下忍的他们只能把愿望寄托在老师身上,祈盼老师引导他们走向光辉圣洁的道路。   被这种眼光仰望着,老师心里也有些无措吧。   当年扎团子头忍具使用精湛的甜美少女,如今竟也为人师,或许还会为人妻为人母。他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以另一种方式继续自己的人生,不免感慨。   “咦,天天老师,他是谁?你的孩子么?”三人皆有些好奇,胆大的小越率先发问,桑原忆瞥了他们一眼,撇撇嘴。   绫枫扑哧一笑:“好可爱。”   “他是我的远房亲戚,桑原忆,你们和小忆要好好相处哦。”天天笑眯眯地好言好语解答,省得他们再误会。她可不要名节不保呀。   清晨的空气清爽宜人,适合体力锻炼,天天又是体术班出来的,对体能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可怜的小忆由于腿短,才跟着跑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有些跟不上了。这孱弱的身躯真是令他吐槽无能。   “你不用勉强自己。”闻声抬起眼,女子明媚的笑颜隐在清光中,一片和暖氤氲之意从心底漫开,方才的心烦意乱奇迹般消失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觉得不妥,又咧开嘴笑了笑。   她让学生们先行,自己配合他的速度跑,单鞋踏在草丛中,绒绒的触感。旭日渐升,脸颊也有了热度,汗水沿着鬓角直淌下来。   『4』   活动结束后,天天在边上安顿好小忆,便开始专心指导学生了。   小越的力量和行动速度很突出,辰羽平日里笑得温和,战斗中却有股狠劲,对战局的判断十分敏捷,如此,便胜过小越不止一筹。   绫枫是女孩子,四肢柔弱,显著不敌两队友,总摔得很狼狈。她倔强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拍去草屑嘟着嘴毫不气馁:“我一定会慢慢赶上来的。”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   “解散!”满头大汗指导完学生,她回过身却已没有小忆的踪迹,空荡荡的小树林,筛下细碎光斑,凉风浮动,树影斑驳。   她唤了几声,迎接她的却只有呼呼风声和叶子的沙沙响动,仿佛无数双翅膀铺展开来。   “这孩子。”   天天找到桑原忆时他正蹲在溪流边若有所思,她抹了把汗惊喜地唤他:“小忆。”   桑原忆脊背一僵,“叮”的一声伴着哗哗水声,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他急切地伸出手,整个人重心不稳几近扑进水中。   糟糕,他又忘了现在的他只有四岁,而且,用不了查克拉!真是致命!   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去,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轻轻拦腰抱住了他,一缕调皮的发丝已入水,伴着不知名的微薄馨香,就这么戛然而止。他懵然回过头,团子头少女正冲他笑:“别急,我来捡。”言毕放下他径直朝溪中奔去,往前奔出数米,蹲下,把手伸进水中轻轻一淘,小小的吊坠水晶般剔透,她的笑容剔透如水晶。   “谢谢。”他小心翼翼抹去水迹重新戴好,阳光在吊坠上折射出绚丽色泽,脸颊热度未褪,他始终抱膝埋头不敢看她。   天天本来想了好些话说他,见他一脸落寞也不忍心了,便拉他找了块阴凉的角落默默坐着。   自始至终他都缄口不言,天天则靠着树干渐渐睡去。正是太阳最焦灼的时分,他挪了几步,靠在她身侧的树干上,悄然闭上眼睛。清风徐来,和暖抚人。   “呐,姐姐,我怕没有时间了。”迷迷糊糊间,他脱口喃喃。   鸟群自树丛间穿过,落下零星残叶点缀了两人的酣梦。   天天这一觉睡醒,夕阳已染红了天边,桑原忆又不知去处了。   她昏昏沉沉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刚巧见他沿着溪流跑步,红彤彤的小脸挂满汗珠,她无奈地笑了。? ☆、似水年华【3】 ?  『5』   漫天热意炙烤着木叶大地,高大的乔木伸展开枝叶遮蔽日光,郁郁葱葱的浓绿在女子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阴影,而她的视线定定落在前方水面上稳稳站定的孩子身上。   “小忆你真是进步神速呀,果然天赋才是最重要的么?”天天向他竖起大拇指感慨道。即使穿过重重碧叶,阳光仍有些刺眼。   桑原忆闻言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有时天天觉得,他根本不像个四岁孩子,他身上像是背负了太多东西。她一直没问。   训练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天天一手提着大袋蔬菜一手牵着桑原忆往住处走,见到门口之人时不禁愕然:“手鞠,你回来了。”   彼时的手鞠已为人妻,粗粗看去,昔日的锋芒似乎也被抚平了些许,发丝柔顺地搭在肩上。   她说:“天天,好久不见。”   于是晚餐后可怜的小忆就被暂时安置在隔壁阿枫家。   阿枫是中华美食铺的法定继承人,家中还有一名老母亲。   据天天说她小时候住他们家,阿枫是她最信任的哥哥,当然,这也是前世的事了。   如今他们的交集,只比一句早安来得深。   阿枫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去帮母亲整理床铺。   桑原忆感觉有些闷,便趁机出了门,刚巧见天天和手鞠立于阳台上,对话内容隐隐约约。   “你打算?”   “也许是小李也许是阿枫,也许会是其他人。肯定不会一直这么下去。”平日里活力十足的天天却有些没底气。   “你还是忘不了。”语气是笃定的。   “可能是吧。我在等自己慢慢忘。”她轻笑了两声。   对话戛然而止,天天拉手鞠进去了,桑原忆从阴影处走出,淡淡的月光照耀,反而有些刺眼。他宁可让一切沉入漆黑。   她等待的人,会是谁?   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却是匪夷所思的。   原来她平日里突然恍惚的神情,陡然垂下的眼睑,茫然怔忡的目光,都是有原因的。   橘色暖光下,女子随手理了理床沿散乱的被单,思虑片刻笃定开口:“小忆对我来说很重要,莫名的重要。”身边只闻低低叹息,灯泡闪了闪,彻底陷入了漆黑。   天天送走手鞠,扭头见桑原忆一个人站在两盏路灯之间的阴影中。   “小忆,你怎么在这里?”天天温暖的手蓦然牵住了他霎时如霜的手,她不明白桑原忆一个小孩子的脸上怎么可能出现那样的神情,只以为是太暗看错了。   然而一切都从这一晚开始,有了泾渭分明的限界。   『6』   好在之后一切如常,两人又过了一段时日相安无事的日子,木叶步入了秋天。枫叶飘落的声音被鞋底踏上满地金黄的沙沙声掩盖,训练场一片萧索。天气却格外舒爽适宜外训。   天天带的几名下忍参加了中忍考试,在团队战中顺利入围。预选赛和决赛绫枫和小越相继吃了败仗,只有辰羽一人通过。这个结果完全在天天预料之中。   如果当年三班在新人之年参加,想必也会是类似的结果。次年则由于音忍、砂忍三兄弟及鸣人这个最大意外的插手,全军覆没。   她没有秉承凯老师多训一年准备充分再参加的理念。中忍考试对绫枫和小越皆是一次试炼,是看清自己实力明白弱点所在的绝佳机会;对于辰羽,她不希望耽搁他。他本就该早点走进更大的世界。   绫枫和小越为自己的无力很是沮丧,却仍是微笑祝贺辰羽,他们也知道,平日里辰羽的表现就胜过他们不止一点半点。然而面上的消沉是藏不住的。   辰羽善意地安慰他们:“别灰心,下次一定能通过的。”   小越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双臂交握相视而笑。   绫枫默默望向他,眼里不知不觉泛起水光,便急忙别开脸。   同样的故事,还在下一代人身上不断上演。   ——当年的我,也怕自己离你越来越远,直到永远追不上。   ——我的担忧终究成为了现实。   小忆在天天的指导下开始修习忍术,水平突飞猛进。当然天天自己并没有懈怠,还在为贯彻自己的忍道苦下工夫。   也会有这样的小插曲。   投入训练过后总是饿得慌,天天便打算做土豪版过桥米线犒劳自己。   所谓土豪版过桥米线,最大的特点便是放很多肉……   她正挽起袖子洗菜,手浸入沁凉的水中,桑原忆冷不防出现在身侧,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我来帮你吧……姐姐。”   还未及水槽高的小忆,说这句话,总令人觉得很欠揍有木有。   当然,天天有的是办法,丢几把豆角给他,一边慢慢剥去吧。   像是无限平静的日子无限延展开,静止得探听不到任何隐踪。   可每个人的心里,终究是有秘密的。   对天天来说,漫长的等待遥遥无期,与其说是在等待,不如说是等待遗忘,等待命运的降临。有种等死的意味,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   对桑原忆来说,他宁可自己别想太多,然而回忆就如潮水翻涌上来,只可凭空忧伤。他没有去确认那件事,也不必确认,他所能做的,只是默默陪伴她。可惜了很多话,说不出口。   他想,也许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路过【1】 ?  第四章路过   『1』   天天从没想过,她与宁次之间能够以这种方式单方面维系,哪怕他已一去不返。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次,不多不少,无端陷入高烧之中,陷入一段长长的梦境里。年复一年,如此,已是第四年了。   梦境真实得不像是梦,宛如冗长的连续剧,年复一年的演下去。梦境里的宁次不再是最初的冷漠疏离,一切都像是打上了温暖光晕,笼罩上绚丽色彩。   只是,永远如深海中的鱼,纵使执着地相信往下走会有见光的一天,也只会陷入更深的黑暗。比起鱼,她更为不幸,因为她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在这个漫长没有尽头的梦境里永远断断续续地陷下去。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是忘不掉的,可每当她以为已经快要忘掉时,内心深处总会吐露绵长的呼唤,时光霎时倒退,惊觉思念至深。   醒来后,哪怕身体还未恢复,便强撑着来到他墓前,兀自呆上一整天,喃喃自语黯然神伤。   『2』   深秋的露水渐次演变为冬日的霰雪,天气自此彻底转冷。   夕阳落下后天很快暗了,桑原忆望向窗外无声飘落的雪籽,微微皱了皱眉问:“姐姐,你真的要出任务么?”   “是呀,此次任务不能耽搁。”天天扶着床沿笑道,攥紧他的小手,“等我回来,还有,在手鞠姐姐家记得安安分分的。”言毕又补充了一句:“别太想我哦。”   仍是招牌式的笑容,在惨淡的天色映衬下偏偏显得苍白无力。   雪籽因太过细小孤立,落下地面便化成了水,只留下湿漉漉的青黑色路面,稀疏的行人举着伞,啪嗒啪嗒不绝于耳,路灯霎时亮起,反而将潮气引得更深。微薄的光透进来,才显出室内光线的不足。   天天刚要起身开灯。   “那……你小心。”他终于开口,视线始终投向窗外,神色隐入黑暗中看不分明。明明是严肃的话语,他的声音却带了怯意。   天天只当他是舍不得:“没事啦,放心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殊不知情绪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任何不期而至的情绪都是有缘由的。   『3』   木叶从清晨起便开始飘雪,鹅毛大雪酣畅淋漓地散落,天色灰蒙蒙的,与澄澈纯白的雪融为一体,天天着纯白色忍者服背着大卷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桑原忆的视线里,安静得宛如布满黑压压铅灰色石碑的墓地。   他直直立在那里,飘雪纷飞零星落于发间,倒像是缀了层霜,浅色的唇紧抿,显得愈加不食人间烟火。手鞠目送三人远去后伸手拉了他一把:“小忆,走吧。”他才愣愣回神,抬起没有焦距的双眸,偏偏有一片雪凝在睫毛上,眼前化成半透明。   他蓦然想起前不久在医院白惨惨的灯光下见到的小清逸,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抓,深蓝色眼眸清澈如波澜不惊的湖面,笑得无忧无虑。   小清水趴在床边,时不时伸手逗弄他,格格地笑。在清冷阴暗的病房里,他们像两个小太阳,引人侧目。   雏田面色憔悴苍白得吓人,嘴角的笑意却是温柔的,鸣人也渐渐褪去了年少的热血冲动,小心翼翼地握住雏田冰冷的手,眼里杂糅着心疼与幸福。   长达八年的暗恋,本以为只是一场无为的追逐,原是迂回的曲线,兜兜转转,终于回到原点。   多少人在兜转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   天天忙着跟雏田寒暄,小清水则嗖的一声冲到他跟前,腼腆地笑了笑,飞快地眨眨眼睛小声说:“我好想你。”见小忆一脸淡漠,忙牵过他的手,带他到小清逸跟前。   “小忆,这是我弟弟哦。”扑闪灵动的白眸令他有些发怔,竟不自意直勾勾盯着她。她的视线方才从清逸身上移开,便呆住了,双颊霎时泛红。   他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忙不迭道歉。   后来天天笑嘻嘻地问他,喜不喜欢小清水。? ☆、路过【2】 ?  『4』   他抹了抹眼前的水光,手鞠英气带点笑意的脸浮现在眼前,奔了几步跟过去,嗯,手很柔软。   身后的雪渐渐落满视线。   鹿丸身为木叶军师,休假后总有一堆事务,此番又执行任务去了,故家中仅有手鞠一人。手鞠也乐得清闲,有小忆作伴倒不那么无聊。   雪至正午便已在路面上凝了薄薄一层,远处山岳已是白雪皑皑,历代火影铺满白雪的塑像倒有了宛如天堂的神圣庄严。   训练是去不成了。   手鞠一贯以女汉子自命,做的菜虽简单味道却极好,白米饭热气腾腾,手烘得暖暖的。桑原忆一边扒饭一边望向窗外颇有蔓延之势的落雪,不知千里之外,天天是否依旧背着心爱的大卷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无人烟的广袤大地。   一如当年,他、天天、小李在落雪纷飞的新年前夜离开木叶执行任务。小李和他习惯性地用查克拉驱散了靠近的雪,天天却任由雪飘落在脸颊、手上,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她一直在他身后,他却用白眼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连她身后的小李都没察觉。   晚上停在破旧的小木屋过夜,三人正围着篝火取暖,暗夜里的雪泛着淡淡的银光,整个世界都被苍茫一片覆盖了,一望无际。   天天正忧心次日清晨会不会出现雪盲现象失去方向感。   “一切都由木叶美丽的藏青猛兽来解决吧。”小李仍是活力四射。   他摇摇头表示无语,转而问她:“为什么任由雪……”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她搓了搓手掌,望进他眼眸里,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我觉得雪……”犹豫片刻,又看了一眼一边激动的小李,放低声音:“美得很孤单。”   当时他不知如何回应,便只是笑笑,又随手添了几把柴。她一瞬间的表情似有几分忧郁怅惘。   “然而世人皆不知。”半晌,她望向灼热的火堆轻声念叨。   “听说天天在教你忍术?”手鞠惯有的刚性音色令他霎时回神了。   “嗯……不过开始训练才没多久。”含了一小口饭,说得有些含糊。   “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她要教你?”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是我自己拜托她的。”   在手鞠强大的气场下,瑟缩在这个小身体里的他也不得不被牵着走。   “哦。”又是没头没脑地结束了对话内容。   厨房的窗对应出去恰好是木叶大门所在方向,雪雾迷蒙,看不分明。桑原忆的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一瞬间的凉意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鬼,倒还挺自觉的嘛。”   桑原忆笑了笑,拿人的手短嘛。口上却保持缄默,手上则飞快搓着碗以求尽快结束这恼人的煎熬。   呼,终于洗完了,桑原忆正要旋开水龙头洗手,忽听手鞠幽幽道:“往下压再拧就是热水。”   他顿时想一头撞死在水龙头上了,手鞠果真是不论何时都不好惹呢。   『5』   天天此番任务一是传达火影的口谕,二是作为木叶外交与雾隐村建立良好关系。同行的还有木叶第一军师鹿丸和第一单身大帅哥秋叶岚。这匪夷所思的奇葩配置果真是卡卡西的风格。   出了木叶周边雪就没有再下了,再往前便进入了水之国。纬度明明与火之国持平,气候却舒适宜人,和风习习,温暖如春。天天舒展地伸了伸懒腰,秋叶岚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鹿丸单手叉腰叹口气:“真麻烦,这种任务为什么非得我来跑一趟,卡卡西真是。”   “我也搞不懂。”秋叶岚此前与他们并没有交集,他们却均对他有所耳闻。年方五五气质迷人的他,多年来深受少女们的喜爱,他的感情却是个谜,至少目前显示,他还是单身。   “别想了,先吃饭吧。”天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打断他们。秋叶岚的目光投向她,微眯起眼睛有种审视的意味。   桑原忆走到积了厚雪的露台,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仍在纷迭而至。街上行人稀少,仅有零星店面还萧条地开着,人们想必都在家中休养生息。倒是有几个孩子蹲在家门口附近开开心心地堆雪人,手冻得通红而不自知。雪人已初有轮廓,孩子们还在为将其堆成更精致的形态忙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他何尝没有过。   只是太过遥远的记忆,恍如隔世。   “你也想去玩么?”手鞠见他盯着那群孩子发愣,随口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不经意间泄露了物是人非的苦笑。   时过境迁,已无法维持淡然无忧的心态,如此,即便是美得孤单美得忧伤的雪,也不可能以纯粹的心对待。   手鞠抱怨了一下恼人的天气便回屋了,冬日里最美好的事便是坐在暖融融的炕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顺便等待归人。   “绫枫,这天气你干嘛非得往外跑?”略一恍神,空旷的大街上回荡起熟悉的音色。是小越。   两人全副武装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绫枫走在前方,小越则面露难色紧紧跟着。   “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难道我们注定如此么?”绫枫柔柔弱弱的面上皆是坚毅。   “这天气训练太危险了,反而事倍功半,何不等天气晴好呢?”小越拉住绫枫执意不让她往前。   绫枫使劲挣脱,小越手足无措,便猛地抱住了她,像个大哥哥一样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绫枫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我害怕……”   “怕离辰羽越来越远。”   从局外人的角度,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只有陷在局中人惶然不知。   “其实我也是怕的。”   ——怕自己成不了一名优秀忍者,也怕自己离你越来越远。   ——怕自己永远都是局外人。   桑原忆想起那日绫枫莫名哭了,小越却是率先上前安慰的。   雨雪霏霏,牵扯出千丝万缕的伤。   『6』   水之国的捕鱼业发达程度超乎想象,街上遍布诸如“江桥家海鲜小栈”的古朴店面,内部陈设也颇为古色古香。好在不是饭点,伙计们都搬了把椅子在店外眯着眼睛晒太阳。   如此闲适的生活令风尘仆仆的三人羡慕不已,于是果断舍弃难啃的干粮大戳一顿。   “我要水煮樱花虾、沙蚬蒸粉丝、葱油鲍鱼、爆烤生蚝……呃,十二个吧。”天天一进门便开始兴致勃勃地钻研菜单,对面两名男子皆无语——果然女生一碰到好吃的都会不约而同么?   伙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过点菜单,等菜的间隙,秋叶岚眯起狭长的眼睛冷不防问天天:“你是XX届的吧?”   天天一愣:“是啊,怎么了?”   “你们那届我只知道凯老师麾下的日向宁次和李洛克,不知你是否有印象。”秋叶岚慢条斯理地淡淡道。   天天怔了片刻,垂下眼沉声道:“他们都曾是我队友。”如果是五年前,听到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为何只有她一个人被当成炮灰忽略了?此番听来,却一点也不好笑。   秋叶岚善于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有异,收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原来如此,很高兴认识你,天天。”   明明在火影办公室已初次见面握过手,这话倒耐人寻味。   好在天天没有时间考虑菜便火速上来了。大盘的水煮樱花虾量足味美,将不宜深入的话题掩盖过去。   “等雪停了我陪你练或者再叫上辰羽好么?”小越轻轻为绫枫拭去泪水,雪花自发间款款绽放,冻僵的小脸红得像番茄,像极了两只小天使。   绫枫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微颤,水汪汪的大眼睛剔透如镜。   桑原忆退回房中,在手鞠身边坐下,手鞠斜睨了他一眼:“小鬼,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好。”桑原忆将纯黑瞳仁投向电视中的访谈节目,凯老师和小李作为木叶体术学校的创始人接受采访,两人仍是思维短路二得可以,然对体术对青春的热爱却是举手投足间不言而喻。他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感到欣慰。   “你跟你天天姐是什么关系?”以手鞠的性格,自是不会拐弯抹角,但求一击即中。好在桑原忆可不是什么四岁小孩,哪会被耍得团团转。   “家人。”他不能直视手鞠,怕被她发现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身为木叶青春派的继承者,我定会贯彻我的忍道,将青春进行到底!”电视中的小李眼冒金星,随即做了个立转1800,露出闪亮的大白牙,将气氛进行到最高点。桑原忆看惯了他种种外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却不得不假意捂着肚子笑得快掉眼泪。   他是真的想掉眼泪,眼泪却早已干涸了。   “在见到天天姐之前呢?”手鞠穷追不舍。   桑原忆干脆回了句:“不记得了,大概是在爸妈那里生活吧。”中庸的回复滴水不漏,之后但凡是问到父母之类的问题完全可以用不记得来搪塞了。   手鞠无奈地揉了揉他松软的短发:“小鬼,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唔。”   阴沉沉的天空泛着可怖的青光,与窗外银装素裹的屋顶凝成静穆的画面,像极了追悼会的氛围。   ? ☆、路过【3】 ?  『7』   三人继续赶路,在天黑前到了海边。此次任务并不急,秋叶岚提议在此住下,身为队长的鹿丸也没有异议。   晚餐自然也是丰盛的海鲜大餐,酒足饭饱后各自回屋。那个话题一直没有再被触碰。   “年复一年,不过如此。”天天靠着墙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高大的芭蕉遮挡了弯月的一角。   风卷着残叶落进屋中,有海的咸腥味,所谓随风而去,不过只是鸵鸟把头埋进沙中掩耳盗铃般的悲哀。   她走到窗边,客栈外面挂了一圈红灯笼,在海风中摇曳飞舞,烛光明灭,氤氲弥漫,倒有了鬼魅即视感。孤星点缀天边,海上也仿若镶嵌了钻石,闪烁傲然光泽。明明夜已深,她没来由地拉开门往海边走去,潮声随脚步临近愈加喧哗。   蓦然回首,无边黑暗中,点点红光宛如孤星,在自己的一方角落默默绽放,让世人目睹其华彩,却以燃尽的孤独终结。   骤然而至的脚步声令她一时有些心惊,回过身见到来人才松口气:“是你啊。”   “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我还想问你呢。”   “哦,我啊,太闷了出来散散心。”   无论理由是否是“散心”,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不约而同。   天天随便找了处干燥的沙滩坐下,也不顾砂砾咯人,秋叶岚大帅哥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于是两人便静静坐着。很久没有跟年龄相近的异性单独在一起,天天倒有些不自在,目光一直落在水面上,嘴唇紧抿。   倒是秋叶岚率先打破沉寂:“天天,其实我跟你一样。”   我跟你一样。从没有人这么说过。   知情者纷纷生活在难以言喻的幸福中,不忍以感同身受作为伤及她的暗箭,他人则更不能以己之心揣度。   “哦?”她不动声色地望向他,依稀可见长长睫毛下那双幽深的瞳仁。   他是认真的。   不远处的红灯笼仍在呼啸的海风中摇摇晃晃,映着明灭火光,长长的金黄色流苏吹成整齐的斜边又洋洋洒洒回落。她伸手拨了拨眼前遮挡视线的碎发。   『8』   如许幽深的夜里,因看不清面孔,声音成了唯一的来源,当携着淡淡忧伤的语调悠悠传来,天天也被这柔如水的氛围带了进去。   ——我心爱的人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可我没有告诉她,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她什么表示也没有么?”   “我分不清是不是友情。”   “那你怎么没有说?”其实不必问也懂。   “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为什么。大概是害怕打破微妙的平衡吧。因为没有足以威胁生活的事,宁可一切平顺无痕。”   她何尝不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分明不是忍者所期冀的生活,然改变终究需要勇气。   “我觉得我真是自制力太好,目前所有的知情者都是我主动坦诚的。想必她也不知道。”   相比较而言,她则是太过迟钝,直到一切无法挽回。他也一定不知道,直到一切失去意义。   “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   “难怪一直传言你不近女色。”   “哈哈,什么不近女色。”毕竟心情沉重,他也没笑多久,便又被带入到惨烈的故事中。   ——忍界大战期间我们被分到不同战队,早上才士气昂扬地出发,她还远远向我举了个胜利的手势。我们约好等胜利了一同归来。   ——下午就传来了她战死的消息,连尸首都落入海中没能找到。   “她是第一部队的么?”提到海,天天再熟悉不过,她在那里邂逅又失去了心爱的芭蕉扇。   “嗯。但我从属第二部队。”   一定见过宁次,他飘逸的长发、翩跹白衣以及足以震慑众敌的的白眼,该是很出挑吧。   天天思索片刻,来自木叶,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女子,莫不是——   “紫嫣姐姐?”大部队出征的途中,她背大卷轴的肩带歪掉了,是紫嫣姐姐提醒并替她纠正的。天天瞅着那位姐姐分明眼熟,便问她怎么称呼。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她不过随口念叨几句,秋叶岚却怔住了,久久没有开口,半晌才回应正是她。然字里行间并无异样,只借着月光隐约瞧见他眼里笼罩的朦胧水光。   “很漂亮的姐姐呢,跟你……”真的很般配,可是说不出口。二十一岁的紫嫣,对比她们彼时的青涩模样更有出类超尘的风韵。不是源自外貌的成熟,而是发自内心的柔软沉静。一如此时的她,昔日的热血冲动渐渐被时光的锉刀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安定。尽管对她来说,时光像是一条永远望不见底但终有尽头的长河,她只是在等待这条河流终结的那一天。   仅此而已。   “日向宁次。”秋叶岚将这四个字念得行云流水般婉转柔软,于她却是禁忌,她猛地抬起眼眸望向他,眼里藏不住惊惶。   该来的,果真藏不住等不了。   秋叶岚停顿片刻,觑了她一眼才说下去:“是个很有责任心遇事冷静的天才忍者。”神情凝重,带点苦涩的笑意。      因为于她,只有正视过去才能义无反顾朝前看。   『9』   本以为四年对她来说就像刚从忍者学校毕业组成下忍小队到成为独当一面的中忍一样漫长,其实也不过是一瞬。   四年来,每每听到日向宁次这个名字,心都会暗暗绞一下,随即佯装若无其事。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然也只有如此方觉自己的生活虽如死水,却也是自自然然平平常常的过。波澜不惊,平淡无奇。   “他就是天才,是日向一族前所未有的天才。”她终究没有保持沉默,突然从干燥的沙地站起眺望远方的稀疏星辰。单鞋踩在粗粝的沙上便略略陷下去。   秋叶岚抬头望向她,幽深的眼眸里映着月光,细细的尘埃如轻蝉薄翼悬浮在万籁俱寂的空间里,连哗哗水声也成了间歇的点缀。   “你也很思念他吧。”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终究将这句话说出口。月色撩人,却仿佛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倏地划破了暗沉的天际。   “我没有。”天天转过脸,面无表情道。声音中没有丁点情绪,只是如话剧的念白将三个字依次清晰吐出。   秋叶岚略有几分讶异,随即随和一笑:“要回去了么?”   红光仍在风中跳窜明灭,客栈的灯已熄了不少,只有渐升至顶上苍穹的月光均匀柔和地洒向大地。   ——因为对我来说,他明明只是路过。   而她不明白,刻意即使再完美,也因着自欺欺人的属性将疼痛镌刻至深。   然而,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诀别【1】 ?  『1』   天天与秋叶岚之间并没有因这次简短的谈话而僵化,反倒是有了默契,至少开始像一支真正的小队,任务之外的隔阂渐渐瓦解。譬如——   鹿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抬首嗟叹阳光太过明媚,不适合赶路。天天和秋叶岚相视一笑,天天道:“不妨停下来吃个饭吧。”   只是后几日鹿丸突然要求加快脚程,晚上没有提前休息,行至山野间又是露营为生,干粮为食。   很快到达雾隐村,说是村落,雾隐村偏偏坐落在一大片海岛之中,好在入口处便有忍者迎接,不至于在不计其数的岛屿中迷失方向。   “欢迎来到雾隐村。”顺着语声的方向,他们见到了一名摸约十□□岁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   迎接他们的女忍名唤水镜,有一头漂亮的水蓝色长发,两股麻花辫直直地垂在腰间,深棕色眼眸活泼灵动,浅紫修身旗袍做工精细,加之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和吹弹可破的白皙容颜。   天天不由低呼一声:“好美。”   秋叶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察觉到失礼才慌忙移开视线。水镜则羞涩地微微低下头。   “诸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天色也不早了,不妨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去见水影大人。”水镜的声线柔软明丽,倒有种渔家女孩的风韵。天天暗自想她会不会是雾隐村第一大美人。啊咧咧,不对呀,水影大人明明才是公认的第一大美人不是么。婚后人气下降不少,但仍以其高出镜率博得众人青睐。   他们住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复式客栈,一层房间放有茶桌木柜电视等什物供休闲,二层的隔间则供休息之用。   水镜告诉他们,这家客栈已拥有上百年历史,是雾隐村接待来宾的御用客栈。听闻此言,天天忍不住环顾四周,明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是么。   招待来宾的晚宴倒是丰盛,早饿得头眼昏花的众人迅速落座。三人均对周至的招待表示了诚挚的感谢,水镜闻言低眉浅笑:“这是我们份内的事。”   用餐之余,秋叶岚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水镜:“听说你们雾隐村有个名为天涯海角的地方,不知如何。”   “难为你还知道这个,这是我们缅怀死者的海域。因为我们信奉死去之人的灵魂将前往天涯海角轮回。你们若有兴趣,见过水影后我可以带你们前去。”   秋叶岚温文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毕竟行途匆匆,用过晚餐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隔间面积不大,除去床和茶几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天天钻进柔软的床铺便陷入了深度睡眠,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   窗帘还紧紧拉着,密不透光漆黑一片。   她伸了伸懒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氤氲的微光透进来。   原来窗外又是另一方光景。   清澈的池水直映入眼帘,简单雅致的栈桥凌空横跨成一个井字,在廊灯的映照下颇有种虚无缥缈的美感。中心则是大片未开放的睡莲,目前处于萎靡状态,想必夏日的夜晚暗香浮动,定叫人心醉神怡。御用客栈,原来绝妙之处在此。假若不是临时转醒,即使清晨见着了这番景致,也不会有此刻来得震撼。   清风拂过,似乎听见栈桥上窸窸窣窣的低语,方才沉迷于景致,才留意到水蓝色长发的少女与褐发的木叶忍者背对她倚着木栏。少女一脚撑着地面,另一只则随意地轻晃。   忽明忽暗的廊灯下,蜻蜓点水轻轻掠过池面,便漾开一圈圈浅浅的水波。少女伸手一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秋叶岚侧过头莞尔而笑,启唇轻声细语几句后挥挥手走远。   衣角随风翩跹,浅黄色灯光投下不均匀的层叠暗影,少女收起笑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2』   翌日提起窗外景致,鹿丸诧然,水镜掩嘴笑道:“这便是我不告诉你们的原因。”眉目间却有一掠而过的惊惶。   不期而遇的美景,比之意料之中更富突如其来的美感。   秋叶岚本埋头舀着稀饭,闻言应声道:“我也是睡不着临时起意出门才发现的。真是很美呢。如果是夏天来就好了。”   鹿丸耸耸肩:“看来只有我错过去了。”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清晨的雾已凝成厚重的团,视线受阻。空气也似乎冰了一截,随同呼吸悄无声息地弥漫进胸腔。   此番任务最憋屈的大抵是木叶第一军师鹿丸了。为了木叶的外交,他丢下家中“娇妻”千里迢迢来到水之国,本就生了大材小用的想法。想好了无数套方案应对水影大人的唇枪舌战,誓要维持两国良好外交同时推动两国忍者的之间的联系交流,互通有无。   结果水影大人却因着大婚不久心情格外愉悦,面上始终带着小女人妩媚的笑意,一直以来维持的高冷形象在众人心中大打折扣,言语间也对木叶大加赞赏,并未让他多费口舌。其余高层均无异议。不出一个时辰面谈便结束了。   鹿丸抚了抚额上的冷汗,无语道:“这种事分明不需要我来,卡卡西这家伙打的什么鬼主意。”虽说怕麻烦,挑战终究是生活乐趣之一。   天天倒是为任务之轻松而春风拂面:“呼,结束啦。”秋叶岚亦同。水镜见状提议领他们参观雾隐村,次日再返回。   天天自然是兴致盎然,她早就对雾隐村深抱好奇之心了。   雾隐村之所以为雾隐村,从字面上讲,便是深锁于浓雾中的村子,其规模虽仅次于木叶沙隐,却由于四面环海地理位置偏远岛屿分散,并不常在人们的视野中。愈是神秘,愈能激发人的好奇欲,更何况清晨弥漫的大雾到将近正午时分还未散尽,更是应验了雾隐村神奇之处。   “为何昨夜没有起雾今日雾气却这么浓?”秋叶岚霍然开口,恰好戳中天天的想法。她便一脸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水镜。   “那是因为冷空气来临,气温骤降。除此之外,雾隐村常年弥漫着淡淡雾气,喏,就是比这稀薄一些。”水镜的明眸望向秋叶岚,扑哧一笑:“啊哈,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昨天下午刚刮了一场大风,把雾都吹散了。我们也只有这种时候能享受到月明风清。”   天天倒是很期待雾气弥漫的夜晚,不知窗外的景致是否会增添一份朦胧美。   他们是下午四时到达的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位于雾隐村深处,这个季节人迹罕至。雾气似乎又比之前来得更深,侵蚀了光线中温暖的成分只留下凌厉的惨白。穿过一片凿有小径的原生密林,眼前霎时开阔,却由于浓雾的阻拦看不分明。往前走了十几米,海域才隐约呈现稀疏湛蓝。   再往前便见到两枚交叠的椭圆形岩石斜立在岸边,分别用黑墨水书写“天涯”、“海角”四个字。   “原来这便是天涯海角。”天天走近岩石细细端详,明明是很久以前的字迹,却丝毫没有褪色的迹象。   “这是我们祭奠死者的地方,所以请你们不要发出太嘈杂的声音,也别作出无礼的举动。别惊扰了沉睡的灵魂。”浓厚雾气中,水镜的声音仿佛也被过滤了绵亮的成分,应景的严肃悲凉。   “祭奠死者么?”天天默默念叨,一刹那脑中闪过的身影,终究还是他。   四年匆匆而过,而你身在何处?   现在的你又变成了什么样?   我想你一定生活在繁花似锦温暖如春的世界里,在我所看不见的角落,抛却所有,从咿咿呀呀的孩童开始,幸福地长大吧。   会长成一个阳光帅气的少年,还是沉静内敛如故?   只是无论如何,都如彩虹与天空的擦肩,不复踪迹。   远在彼端的桑原忆冷不防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自阳台抽身回屋。? ☆、诀别【2】 ?  『3』   “那我的等待,还有意义吗?”眼前骤然一黑,顿时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无边眩晕中,却忽然听到这句低语。说得极浅极轻,如暗夜里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待回过神,视线渐渐清晰,才惊觉并非幻觉。   那是秋叶岚。   他闭上眼睛双手十合,虔诚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奇怪,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忍打扰,天天踩着松软的沙粒一步一凹地走到一边,靠在岩石上长长地吸了口气,将紧绷的心弦理了理,终究回过身面朝大海,双手十合,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上方的雾气骤然散开,一束浅色的光自她发顶投下淡淡光圈,可惜她的全神贯注并未给她察觉的契机。   从天涯海角出来,气氛突然变得极其凝重,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鹿丸眉头紧锁,神色严肃;秋叶岚则面无表情地埋头行走。雾气似乎比来时更浓了。森林里湿漉漉的气息仿佛揉进了尘埃,搅得鼻腔痒痒的。单鞋里也渗了水,与细小沙粒交结,黏糊糊的如漫过鞋底的血河。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早格外迅疾,在沿路渐次淡薄的雾气中,澄红色的夕阳褪去了温度,冷厉的风呼啸而来。   灯火星星点点地缀在雾中,天天踏上栈桥,眼前的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泛着微波的池水,池中漫无目的的红鲤鱼,藏着鲤鱼大片萎缩的绿,事关过去的窗却被无形的手擦得亮堂。   她并不抵触有人提到她的过去,也不抵触想起,只因她已置之度外。昔日的伙伴不再朝夕相伴,对他们的缅怀也始终隔着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虽感同身受,却也仅仅是感同身受。哪怕现今的路全是拜其所赐。   “诶,鹿丸!?”木叶军师无声地倚靠在栏上,以至于她离得很近才察觉。   “雾气还真浓呢。”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牵动嘴角微微上扬。   “是哦~”天天正考虑扯扯月色风景啥的,鹿丸却叹了口气:“天天,你看,四年过去了。”   天天知他也想起了那场惨烈盛大的战役,胜利来之不易,昔人不曾归来。幸存的她们,自当更珍惜时光。她有时还会想起红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芳颜依旧心境不复的模样,不胜唏嘘。   她正沉吟,秋叶岚的身影自雾中浮现,扯开嘴角的一抹笑意:“呦,你们都在呢。”   『4』   鹿丸寒暄了几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表示要回去睡觉。   气氛突然变得诡谲。   大抵是这无边无际如梦似幻的浓雾恰如其分地掩盖了各自的心怀鬼胎。   秋叶岚倚着栏杆,若无其事地哼着歌,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天天望了一眼他朦胧的侧颜,默默垂下眼睑。   到底为何会演化为这样的相处模式,她不知道。   “你……”终究还是打破了沉寂,既已开口,破釜沉舟也只能前行。   “你今天,是为紫嫣前辈祈祷么?”   “不。”秋叶岚好似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迅速做了答复,带点阴柔的嗓音也充满笃定的意味。   “诶?”   “是诀别。”   “诀别?”   万籁俱寂的夜里,所有景致都像悬浮在半空中的微光,明的暗的,深的浅的,暖的冷的,影影绰绰,流光溢彩,轻茫似永触不到的霓虹。   “是时候诀别了。”   那天的谈话终归没有个结果,她冒冒失失地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是诀别的时候了么?   离开雾隐村时周遭仍笼罩淡薄雾气。水镜笑意盈盈地一直向他们招手,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而离开雾隐村不过几百米,浓雾便渐渐稀薄淡去消失。   果然,还是木叶比较好不是么?随着太阳的露面,天天心情大好,想到家中那位别扭的孩子,自是脚步轻盈。   “都到年底了呢。”又是一年飘飘而过。在浑然不觉的光影交错中,人生如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迈过其中种种障碍物,走得很累,时间却匆匆而逝。抬头只见细窄天空微蓝如故。   『5』   行至火之国与水之国的交界处,空气豁然湿润了,扑鼻而来的满是草木间的芬芳和淡淡的泥沙味。   林间有条宽达数百米的长河,不知是否因最近刚下过雨,水漫上来淹过了桥面。   这对忍者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他们正要过河,有个戴方巾的老人划着船缓缓靠岸,依稀可见饱经风霜的脸晒成了近乎古铜色,沟壑纵横。   “坐船么?”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陡然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天天脑中蓦然闪过一道光影,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鹿丸和秋叶岚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知她心情有异,倒也没反对。   船身狭窄得只能容纳摸约六人,天天盯着搅成泥黄色的泛滥水纹,一波一波涌过船身,绵延至视线的彼端。水天相接之处,一条分明的界限将混沌的水与宁澈的天分割开来。   正如归去之人与浮沉于世的她,想到这,她开口:“老伯,这条河叫什么?”   “这条河名为往界河。”老人边划桨,边用略沙哑的嗓音缓缓道。   往界河,去往冥界么?天天默默想,随即发现她这神也走得太远了,明明是火之国与风之国的交界不是么?   “听说冥界也有一条河,名为忘川,水是墨黑色的,汹涌得好似要将人尽数吞没。死去之人在那里喝下孟婆汤后忘掉一切转生,前世也便与今生毫无瓜葛了。唉,我这把老骨头估计也快了…快了啊。”虽说是老伯的尤自嘀咕,天天却深觉是有意说给她听的,也不知以何言回应。   船靠了岸,他们复又在林中穿梭以便天黑前赶到市镇,天天不觉回头望了一眼河岸,老人早就没了踪影,连同那艘小木船也消失在尽头。   有言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上可奈何。   明知一切终成虚妄,缘何总是放不开?? ☆、诀别【3】 ?  『6』   天天所期盼的木叶专属之灿烂暖阳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所见的只是一整片覆在雪中的村落,安静地沉睡在山脚下,□□的岩石表面茂密的山林均覆盖了厚不可鉴的冰雪,火影岩的历代火影石像也成了惨淡的白,倒有种异乎寻常的美。   好在那扇温暖可亲的大门已被清扫干净,热烈地张开臂膀迎接他们,一同迎接她们的还有冰冻三尺呵气成霜急遽下降的温度。   与秋叶岚在路口道别后,天天和鹿丸一同前往他家,沿途的雪已被扫尽,空荡荡的大道格外宽敞宁静。   路两边则是还未化尽皑皑白雪,厚实地堆了一层,因无人触碰渐次凝为冰状结晶。   想必这雪该是一时半会儿化不了了。   “手鞠肯定想死你了吧。”天天交叠搓着手,哈了口气调侃道。   “那家伙,才不会。”鹿丸双手插入兜中嘀咕。   不好意思戳破。   “真是。也不知道小忆跟她能不能好好相处。”   “也许吧。”   席卷而来的冷风几乎将所有对话噎了下去,只余零碎的只言片语。   来开门的手鞠见到他们的一刹先是惊喜,后转为沉着,双目却仍炯炯闪熠。天天在视线的一角见到恍了神的桑原忆愣愣地立着,脸颊红扑扑的,手中是还剩一半水的玻璃杯。   “小忆真是麻烦你了。”天天牵过呆愣愣的桑原忆向手鞠道谢,小忆还是一副倔得很的样子,却顺从地跟了过去,并礼貌地鞠了个躬。   “什么话,我们谁跟谁呢。小忆他相当省心呢。这段时日下雪不能去训练场,他就整天在家各种体能训练,我看着都憋得慌。天天,这孩子,你可要好好□□呀。”手鞠视人一贯严苛,这几乎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最高评价。当然,这也可能与她婚后母性大发有关。   不好意思再打搅她与鹿丸的团聚,天天寒暄了几句便拉起桑原忆哼着歌往家走,桑原忆先是木然,随即咬着唇扯出个羞涩的笑:“姐,你终于平安地回来了。”   “这段时日该是憋坏你了吧?”口中哈出的热气瞬间凝为一团白烟,哇,真的是很冷呢。   “嗯。”没法出门,没法训练,整天面对某夜叉女(虽说这么说确实有点过分),以及   ——见不到你,无法获知你的安危。   『7』   既不想做饭,又对美食情有独钟,配合寒冬腊月这一主题,天天很机智地选择了火锅作为晚餐,准备了一大堆肉质食材想给自己和小忆好好补一顿。   若是从前,她肯定会外出用餐或是混混沌沌搞点东西填饱肚子,睡醒再好好吃一顿。现在有了小忆,自然不能随便,浑浑噩噩的人生也有了寄托。   想到这,天天不由冲面无表情的少年慵懒地笑了笑:“小忆,多吃点。”   “唔……知道了。”桑原忆嘴里还塞着牛肉,言辞不清,又伸手夹了块鱼豆腐,一手捂着碗取暖。   锅中沸沸扬扬地升腾起白雾,食材翻滚卷起层层泡沫,眼前人的容颜模糊不清,但那灿烂的笑容,终究如记忆中所见,不曾改变分毫。   本以为是最后一根稻草,却用绵薄之力给了自己一个家;仅有的温暖,却像整个世界一样浩淼无双。   然而,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会有见光的那天么?   那天夜里,桑原忆又梦见了那个血腥的凌晨,夜色黑沉如墨,月光下黑衣人的面目却依稀可辨,是陌生的面孔,表情凶狠,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共有五人,潜伏在门口,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栓一松,门轻轻地开了,黑衣人轻手轻脚轮番步入屋内。屋里黑洞洞的,犹如万丈深渊。   这是他从未见过也未经历过的场景,此时却怯了神,拼命捂着眼睛不愿直视,黑衣人却猛地回头,目光如刀般冷厉,直直戳过他的手落入他的视线。   就这么惊醒了。   屋内也是漆黑一片,厚厚的深绿色窗帘遮蔽了一切光线,枕边破旧的拨浪鼓,眼前的丝质帘子柔滑的触感才让他真真切切明白是真的醒了。   原来,他还是不愿面对惨烈的过去。   寂静的空间里倏然传来一声低吟,桑原忆翻身惊起,才发现萦绕在耳畔的浓重呼吸声并不是来源于自己。   那么——   他急急地一把掀开帘子,摸索着床头灯的开关,手肘不慎磕在墙上,咚地一声,麻木感弥散开。? ☆、诀别【4】 ?  『8』   心蓦地慌了,却是忧心是否吵醒了天天,轻手轻脚地拉亮了灯,见对方无异状后悄然松了口气,起身打算替她掖掖被角。   不过半月未见,她美得愈加令人窒息,他才会在重逢的那一瞬失了神。   玲珑有致的脸上缀着浅浅红晕,轮廓分明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加之招牌式的团子头和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浑身上下流露出的不再是早年略显薄削的气场,而是捉摸不透的淡然,是他没有留意,抑或是久别未见?   桑原忆先是不留心触到了她露在外侧的手,仅是蜻蜓点水一掠,瞬间被其刺骨的冰凉吓了一跳,才有些做贼心虚地将目光投向她被暖光幽幽笼罩的睡颜。   异样的红晕,极不均匀的浓重呼吸,紧皱眉的痛苦神情和不安稳的肢体动作,无一不昭示了她并非安然无恙。   他颤抖着伸出手覆上她光滑洁净的额头,起先还怕她突然转醒质问他,却霎时被赤焰般的烧灼惊悖。   原来,撺掇在心底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呆愣愣地杵了片刻,他才探过手打开顶上的白炽灯,望了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两点二十。   什么黑衣人什么惨烈的过去统统去死吧。   现在他只想留住仅有的温暖。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柜门循着记忆翻找药箱,药箱没能找到,却探到了一个黑色铁皮杂物箱。   可能会有有用的东西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箱子抱出来放在一边,确定里面没有其他可用之物后阖上了柜门。   箱子并没有设锁,也有定期擦拭的迹象,却似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接合处掉漆的地方厚厚的红褐色铁锈,一触便蹭下细碎铁屑。桑原忆稍作用力,不仅箱子没能打开,铁锈倒落了他一身。   想着这箱子定是年代久远,他已不打算再费神了。   偏偏箱子像是听到了他心底的话,咔哒一声开了,淡淡的霉味霎时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头,干脆起身去打了盆水,将毛巾浸了水轻轻擦拭她泛着红晕的脸和灼热的额头,又浸了一遍水拧干置于额上。   总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吧,他又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柜子,连同其他可能放置药箱的地方,竟然一无所获。   桑原忆挫败地将目光复又投向那个神秘的箱子,漆黑的表面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重重吞没。   『9』   箱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崭新的护额,往下是几卷绷带,一小瓶碘酒,一小块明显是扯下来的白棉布,三把苦无,放置在小玻璃筒中的几枚千本,以及一本菜谱。   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想必是随处乱放的杂物吧。   真是浪费时间。   他把箱子放回原处,烦躁地复又在天天身边坐下,望着她胀得通红的脸上紧皱的眉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轻轻颤动的睫毛,无助地将头沉沉埋了下去。   难道什么也做不了么?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她单方面付出,他却连最肤浅的事都做不到。   那还不如,不要存在。   其实,这个选择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时针指向三点,完美的四十五度角仿佛尖利的锥子一下一下刺进他茫茫然的双眸。   木叶是个没有夜生活的村落,这个时点几乎是孤立无援。   他取下敷热的毛巾,放进冰水里一下一下地揉搓,刺骨的凉意将他的意识浸染得愈加清醒,无尽的黑暗就此铺展,前方的路越来越狭窄,也许就此戛然而止。   他轻轻擦拭着她滚烫的双颊,褐色长发柔顺地落在两侧,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糟,桑原忆微微松了口气。床上的人却突然开始不安地颤动,口中几不可闻地断续念叨了几个词,原本掖得严严实实的被角撩开数个缺口,他生怕她着凉,忙用另一只手去掖,却蓦地被她往外探的左手牢牢揪住。   短暂的错愕,随即似乎比冰雪还要凛然的温度透过皮肤渗遍全身,他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原来,平日里一向笑得温煦的她,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他能给予的,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温暖。   前一世短暂的陪伴,最后却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连想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这一世欠的,却是穷尽一生都偿不尽。   细腻柔软的指尖略有薄茧,虎口和指缝处则是已磨得极为圆润的厚厚的茧,毫无疑问,这是武器忍的重要标志。   然而,这双手却不曾与他人相携。   他默默拽紧了她的手,指节发白,额上沁出绵密冷汗,惊魂甫定地注视着昏睡中睫毛颤动的女子,终于明白那心底按捺不住的悸动意味着什么,倒惊了一把,脸腾地涨红,差点松开了手。   终究是晚了一步。   沧海之距,已然不可逾越。   ? ☆、不复【1】 ?  『1』   桑原忆自睡梦中转醒,蓦然惊觉他竟安安稳稳地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如常平平整整地覆着,仿佛昨日的一切,只是隔世之梦。   天空依旧是淡水墨般的阴沉,浅灰色的云层密不透光,搭配恍若终年不化的雪,庄严若那深山中的慰灵碑。   天天已经出门了。   他难以置信地整好衣裳,站在洗漱台的大镜子前,浓浓的黑眼圈自眼下氤开。   原来,并不是梦,他隐约记得窗外刺破茫茫黑夜的第一声鸟啼,偏偏声嘶力竭得像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后来便不知不觉沉入翩然梦中,无数只蝴蝶幻化成无数双色彩斑斓的翅膀,指引他在迷失的纯白空间里不断向前奔跑,去追逐那若隐若现的幻光。   越来越重的敲门声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名陌生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盒子,薄削的唇微微抿着,笑容淡得恰似天山雪莲,颀长身形倒衬出了飘逸俊秀。   “你是谁?”他突然莫名的烦躁,没好气地问。   “我是天天的队友秋叶岚,请问她在么?”桑原忆的第一反应便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队友,我怎么不知道?旋即脑中闪过一道影子,那日去送天天执行任务同行的便有他,只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忍者的直觉令他隐隐觉得有异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他堵在门外。   “有事么?”   秋叶岚倒似乎有些愣神,没料到这丁点大的小鬼竟这般机灵,不由摸了摸后脑勺:“没……没事,只是偶然路过了。”   “那她不在,你可以回去了。”桑原忆正要啪地一声关上门,秋叶岚眼疾手快地用脚抵住门放平口气试探着问:“那你知道她去哪了么?”   也就是这句看似无足轻重的话霎时击中了他——   她去哪了?   此前也有他醒时她已不在的先例,但不告而别,连张字条也没有,还是头一回。   就在他愣神的间隙,秋叶岚尤自推开门进到了屋内,如他所料,她的家整洁干净,干净得挑不出毛病。   如果说有什么怪异之处便是墙上的挂照,明明空出了很大一片区域,最后一张大约是十六七岁的三班,还是团子头的天天笑容甜美,日向宁次深邃的白眸里隐有暖意,此后便再也没有了。   至于这来历不明的孩子,他不觉皱了皱眉。   『2』   桑原忆一脸淡漠地请他坐下,又拿来杯水,闷声道:“你是要等她回来还是以后再来找她?”反正她不在。   “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么?”   “不知道。”然而更多的话却说不出口,眉间一丝隐忧却恰被秋叶岚捉住了。   “那你觉得谁可能知道?”   “手鞠姐姐吧。”桑原忆极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怕被察觉了用意不自觉低了头。   于是秋叶岚便在他的指点下往手鞠家拨去了电话,并在他的要求下摁了免提。   “哦,连小忆也不知道么?”手鞠似是犹豫了很久,终于谨慎地缓缓开口,“她可能是去了山上吧。”   秋叶岚一拍脑门:“说不定真是呢。”便向桑原忆道谢匆匆告别了。   桑原忆愣愣地注视他消失在门扉,隐约觉得秋叶岚奔跑的身姿像极了从前的他,手无力地垂下来揪着纯白色衣摆,随即捏紧拳头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好在湿滑的路面阻滞了他的脚步,桑原忆悄悄跟着他,一路躲躲藏藏,道路愈来愈窄,冻结的白雪愈积愈厚,渐渐荒无人烟,雪水溅上裤头,沾湿了脚底。   走到极远处才看清是村里墓地的山头。   他停下前进的脚步不住喘息,对名为墓地的场所没来由地抵触,就此目送秋叶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也许我就埋在这里。”嘴角飘起一抹惨淡的笑意,桑原忆扶着边上的棵树颓然坐倒,雪水猛地渗了进去,周身均是湿漉漉的一片,顶上的雪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而眼前霎时就仿佛有清冷氤氲的光如蒲公英般飘飞,指引他去往那座铺满暗灰色墓碑的白色雪山。? ☆、不复【2】 ?  『3』   秋叶岚熟稔地自墓碑间穿梭,脚不沾地,无声无息,不愿惊扰这里沉睡多年的灵魂。   果真在预期的角落见到了那枚跪坐的白衣女子,蜷着身子无助地抱着膝。   秋叶岚猛然间念起去年有一日便是在这里见到她,着一身白衣一言不发地坐了一整天,夕阳落山后才终于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离开,瑰丽的面容上却是极不相称的惨白神色。   目送她离开后,他怀着敬畏之心走上前摩挲那个墓碑上的名字,日向宁次。竟是他,传说中日向一族的天才,忍界大战时为救日向宗家而牺牲。   对这名天才后辈,他是早有耳闻,至于那名女子,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是第二天借口去火影资料室翻了当年的名册,才在名为天才的日向宁次和当红体术忍李洛克之后发现小照片里彼时还是团子头的少女微微露齿笑着,棕色瞳仁熠熠闪光。   她名唤天天,与日向宁次和李洛克同同师从木叶旋风迈特凯。   彼时的他早就生了脱离现今处境之念,然紫嫣之于他仍是久久迈不过的坎。她就像一条透明的枷锁,始终深深地束缚着他,即使被勒得喘不过气,也是无计可施。   直至一年后才有机会与天天结识,一向将那段过去深埋于心的他竟主动坦诚,于是目睹了那段过去的烟消云散和最终的诀别。   踌躇了很久,他往前迈了几步,天天恰好扭过头看见他,他便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近至跟前仍是久久没吐出一个字,只是随她蹲下来注视着那面深灰色墓碑。日向宁次这个名字用行楷流畅地书写着,白眼里是平静冷然的光。   他是五年前第四次忍界大战中的英雄。   “我给你带了盒绿豆酥,饿了就吃点东西吧。”秋叶岚直起身子正打算离去,天天却蓦地开口了:“或许对你们来说他是个英雄,可对我来说,他就是他。”   秋叶岚短暂地犹豫,随即对她笑了笑。   不远处,桑原忆清亮的眼眸默默注视着他们,扶着树的手愈加无力,眼睑慢慢垂下去,粗粝的树皮狠狠磨着手心。   像个拖油瓶一样耽误她的人生,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4』   可是,却偏偏又抱有感激以外的念头,他起先搞不懂究竟是因相依而生的愧疚还是怜惜。   直至发自内心的隐忧刺破层层魔障于第一时间汇集在他脑海深处。   他却自始至终没有平等的力度带给她一生的温暖。他攥紧了手心,眼里灼灼的火焰一点一点弱下去,直至熄灭。   秋叶岚竟很快离开了,依稀见天天恬静的背影孤孤单单地立着。   他往前挪了几分,找了个安静的空地盘起腿闭上眼陷入漫无目的的冥想。   眼前惊现一大片簌簌飞舞的蝴蝶,在暗夜里唯有翅膀上的磷粉闪着微弱的光,循着轨迹他穷追不舍,直至眼前一阵发白。   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棕褐色头发简单地盘起来,瞳仁里流动着春日清溪般明澈的光,伴着稍带清甜的温软语声。   “小忆,你怎么在这里?”   他直愣愣地盯着她,无神的双眼相隔几秒后方才恢复神采,唇间语声宛如梦呓:“姐……”   天天叹了口气,伸手拉他起来,温暖的手掌一路牵着他往前走。   原来不是梦。   左拐。速度明显慢下来,石碑上的名字和黑白照片自眼前穿流而过,竟无一例外的全是日向家族,齐统的白眼安静地躺在狭小相框里。那用生命铺就的荣耀纵使他踏上了黄泉路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然后,他看见了他自己。   面前的人骤然顿住,他没控制好步伐不留心撞上温软腰肢,也顾不得恼羞了。   『5』   纵使再逃避,也总有必须面对现实的一天,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微光一直以来便如魂灵般镇守着心室壁的半边江山。然而他宁可留那半边的空落,也不愿试着打破浓雾。   天天半蹲下来递给他一枚绿豆酥,竟还有微薄热度。他却拿在手上迟迟没咬下去,留恋的眼神迟迟未收回。   手轻轻擦过墓碑粗粝的花岗岩表面,侧过脸,微微低头,泪水突兀地漫上来。   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很想从近处看看自己,幻想自己面对前世的墓碑抱有何等心境,是否有物是人非的惆怅,是否会难以抑制地伤感。却也只有此时此刻才明白,复杂的感情线索已在他向来沉定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伏笔,在触及回忆的同时,拔地而起,密密匝匝地缠绕成百味杂陈的伤。   无法言说。   原来他永远地沉睡在这里,与众多日向一族的同胞一起,他并不孤单。尽管那漫漫黄泉路只有他一人独自前行。   原来天天自始至终都挂念着他,哪怕几乎不曾提及,而那牵人心弦的真相,他终究是欲知而怯。   原来,身在其间,除了感时伤怀的痛和久别重逢的伤,只余下卸去堤坝的泪去浸润那干涸已久的心。   天天尤自拣了枚绿豆酥,甜得恰到好处的馅自齿间融化,微薄的暖意流连。视线触及桑原忆长至肩下的褐发垂落,侧颜柔和,不由款款开口:“他是雏田姐姐的兄长,也是我之前的同伴,就像小越、绫枫他们那样的关系。只是现在去了另一个世界,永远不会回来了。”   桑原忆紧抿着唇,压抑着充盈眼眶的泪水,面不改色:“死,我懂。”察觉到口气不对又补充道:“因为我父母也是。”   天天楞了一下,心下想着怪不得小忆比同龄人早熟,随即微微笑了笑:“他就像你爸妈之于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每年梦见他一次,很真实很真实的感觉,醒来后就会来这里。”描述里刻意隐去了惨烈的字句,譬如锥心刺骨的痛,譬如一度汹涌不绝的泪,譬如此后的心如死灰。   停顿片刻。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也不会梦见了。   这些话,连有着相同经历的秋叶岚都没说,却偏偏愿意说给一个心智初开的孩子。   无论他能否听懂,她都释然了。? ☆、不复【3】 ?  『5』   梦境是在昏昏沉沉中骤然而至的,开端是他与雏田训练结束后向她投来的恬淡笑意,那是去年的结尾。不再属于绮丽梦境的那个结尾。   生生停在了最令她揪心的瞬间,那也是她相当心灰意冷的一年。此前无论多冷淡,他终究是她的同伴,努力向优秀女忍攀登的间隙心底那点小情愫至少有所依托,就好比悬崖的最高峰,太过艰难但终有登顶的一刹。而那段时日,他就如天上流云,虚无乃至无从触及。   下一个镜头,她默默注视着雏田与他一同离去的背影,拉过小李往反方向走。哪怕她已深知结局,在梦中却仿佛置身于另一视角复又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当初的纠结心酸和终究习以为常的无奈。   那便唯有在忍术上更为精进。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梦中都被无限扩充,细枝末节皆格外敏感夸张,一同出了几次任务,在一起的时光却飞速掠过。   梦境就那么哗啦啦快进到了忍界大战前夕,她结束了战前最后的操练,告别一贯争分夺秒的小李打算提前回家养精蓄锐。   战前的肃杀氛围无时无刻不体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沉闷的死寂。宁次的身影蓦然自前方岔路口浮现,她急急奔过去喊:“宁次!”他却置若罔闻,兀自拐向他们平日里并不常走的路。   隐隐不安的天天没有片刻迟疑地追了上去,可无论如何加快脚步,宁次始终在她两臂之外。正如她多年来的追逐,惶惶然没有结果。   “宁次!”她穷尽一切力量追逐,独独渴望他能哪怕回一次头。   再往前便是夕阳西下的墓地,她惊叫着阻止他:“不要!宁次,别进去!别往里走!”难以言喻的惶恐自她瞳孔放大放大,一向身手矫捷的她竟绊了一跤,膝盖重重磕在石块上,疼痛却比现实更甚。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视线中,眼泪刹那便涌了上来。   『6』   整个天幕霎时暗下来,黑夜降临,凉风习习。   她强忍着疼痛爬起来往山上跑,四野茫茫已没有他,她却下意识选定了方向毫不犹豫地飞掠过去。   果然是。   他身上罩了层透明的清辉,将整个人衬得飘然出尘,嘴角携了一抹笑眼神柔和地望着气喘吁吁的她。   这片区域当年还是荒地,顷刻间却遍布了成千上万的墓碑。他面前的碑上分明镌刻着他的名字,日向宁次,这个自小到大她追逐的人,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会激起她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成为永恒的,唯一的痛处。   泪水浸漫视线,眼前人渐渐模糊不清,她抹着眼泪嚅嗫道:“宁次,不要走。”一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一双温暖的臂膀轻轻抱住了她,手心的热度透过轻薄的衫涌入后心。   她趴在他怀里,眼泪终究是止不住了。   梦了几年,独独这一秒是真实的,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啊。再也不要离开了好吗?”本以为早已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心此刻却又鲜活起来,她恨不得将这些年的遭遇纷纷向他诉说,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灼灼的期求。   “我知道这是梦,只是,可不可以不要醒?”她靠在他胸口,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嗅着发间隐隐的馨香,神智已被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场景融化。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世界,去忍受那久到不能再久的无法忘怀。有过无数次她以为自己忘了,自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完全不抵触别人谈到他,因为这样就好比她是个局外人,能够用无关痛痒的口吻谈论昔日的同伴。虽有神伤,心底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唯有那独自囚禁的牢笼,才是她难解的死结,再怎么解只会愈勒愈紧,倒不如放开手,将等待酝酿为一种既定的习惯。   不知不觉便是五年了。   容貌还停留在五年前的宁次轻拍着她的背,将她紧紧揽住,目光中是了然的笃定和深沉的温柔,沉吟道:“呐,天天,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啊?”天天被这没来由的话惊住了,神思恍惚地抬眸望他,周身散发的淡薄微光下,他的眸光奇迹般地柔软。   “只是时间是不等人的,天天,我希望你能放手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光芒是由外及里渗透的,他的身体渐渐透明,能望见身后山野里璀璨的星光,温暖却偏偏持久不散。   “保重。”最后一刻他勾了勾唇角,前所未有地笑得温暖。   “宁次!”天天挂着泪水的脸怔怔地盯着他,直至他化为一阵风,温暖顷刻间覆灭。   她落寞地垂下手,眼泪渐渐风干,空旷的山野里只有间歇的风和不时的风吹草动。   视线正心却有个小小的光圈晕开柔软的光,绕着她转了一圈,旋即慢悠悠地往前方飞舞,仿佛在撺掇她跟随。她不自意跟了过去,那光渐渐弥漫扩大成冗长的纯白甬道。   她循着来时的方向一路奔跑,一成不变的白飞速后退,渐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身在何处。   视线的最后,那若隐若现的小小身影渐次清晰,那张坚毅笃定的脸——   竟是小忆。   『7』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一切终结了,她不可能再梦见他,而他也不可能再找上她了。   对于他最后的话,对于梦境最后的小忆,她仍是耿耿于怀。   自睡梦中转醒,额上覆着微温的毛巾,颊上残留湿热的泪,小忆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只能靠身体的自愈能力,清晨醒来时常常烧还没退尽,她便强撑着前往墓地,即使全身酸胀得几近倒地她也深知这便是她的劫,只能咬着牙挺过去。   梦境越是绚烂,越不真实,她对他的思念越深。若说前几年的梦境属于色彩斑斓的蝶,今年的梦便像是暗夜里的吸血蝙蝠。   蝙蝠尖利的牙刺入肌肤,一路淌着血,却在血即将流尽的刹那进入了真正的天堂,再毫不犹豫地坠入无边地狱。然后只能永远舔着伤口记住天堂的美好。   嘴角漾起温暖的笑意,她将小忆轻轻抱起放到床上,不禁感慨他还真是重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   初见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却还深深烙着。这孩子,虽然没长开,那细腻柔韧的肌肤、蓬松的秀发、精致的五官便注定了他长大后一定是翩翩公子。   而那时,她早已步出最好的年华,注定伫在他生活之外,默默地助他成长,看他如何成为人们口中的天才,成为她的骄傲。等他有了心上人,她又该献上怎样的祝福。   看着小忆恬静的睡颜,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白日里再接触到那片土地,有一瞬间的恍神,从视线里出现那个墓碑到近至跟前,她走得很慢很慢。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却不再有他微毫气息,也不再有丁点突兀热度。   那个名字却比昨日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一遍一遍地撞进她的视线,提醒她只是梦而已。   她知道,这便是告别了,心底那点怅然还是扶摇直上试图去抓住那细枝末节的温暖,复杂的心绪便由着它挥洒。   随后,秋叶岚来了,从他不自意舒展的神情便可知他是下定决心彻彻底底地走向诀别了。   那她呢?   连梦境都与她诀别了,她又怎能执意陷落其间?   对她来说独一无二的他,也终将化为尘埃不复铭记。   倒不如,抓住这根为她停留的藤蔓,永远地离开万劫不复之地。   然后她发现了坐在树下的桑原忆,起先还眨眨眼睛以为是幻觉。   纷乱的情绪倏地被纤长羽翼覆没,飘然如尘埃落定,悄悄降临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领域。? ☆、不复【4】 ?  『8』   “姐,你是不是……喜欢他?”桑原忆觉得他的声音抖得无法克制,抓着墓碑的手陡然滑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擦过掌心。   “喜欢呐,从小就很喜欢,只是他不喜欢我罢了。”提到喜欢这个词,她的语声突然很温柔很温柔,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故事。   这羽翼般柔软的声音在桑原忆心底却犹如五雷轰顶,并非毫无准备,还是震惊地捂着嘴望向她,极力克制难以言喻的震撼。   长长的睫毛下是又笃定又无奈的神情,眸中隐有水光,嘴边却是恬然笑着的。   桑原忆指节发白,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扣进凹凸纹路里,脑子里像是空白了很久,神经末梢才迟缓地触及最敏感的焦点。却只能极力克制。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克制力是如此无力,外表无恙,却已是惊涛骇浪。   原来真相是这样。   她远比他想象的在意他,偏执的喜欢直至他逝去五年仍是分毫未减。   这么多年,她一直独自生活,不曾接触外来世界半分,并不是本性使然。   她只是在等自己忘掉。   可这一切,他从来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在木叶的存在感除去昔日同伴已几近消弭。或是说,怯于知道,怯于面对。   咬了一小口绿豆酥,恰是他钟爱的那种甜味。敏感的味蕾再一次严肃地告诫他,不要逃避了,他就是日向宁次。   一幕场景蓦地呈现,那是他刚进凯班的时候。   他正心不在焉地嚼着午餐。一边狼吞虎咽的天天突然笑嘻嘻地凑过来,甜辣酱的味道拂在耳侧:“好丰盛呐。我可以吃么?”   他不置可否地瞄了她一眼,天天便默认为他是同意了,顺走一个吞拿鱼寿司塞进嘴里,未及下咽便含含糊糊应道:“竟然是甜的,不过好好吃呢……宁次你也喜欢甜的么?”他的思绪霎地被打断了,便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表示答复。   “我也是最喜欢甜的。”新同伴这忙不迭套近乎的行为惹得他略烦躁,于是囫囵解决了午餐一心扑向训练,没再看她一眼。   只隐约听见她在身后喊:“喂,刚吃完饭训练对胃不好。”   彼时他对所谓同伴的私人信息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如何变得更强,如何护得小队周全,圆满完成任务。   后来,也不知从何时起,渐渐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相处模式,不再让他觉得碍眼,如今想来,那道令他颇为心静的三八线,是否从此埋没了某种契机?   所以她至他弥留之际也没有说,他至死也不知道原来她喜欢他。   看似大大咧咧性情活泼的她,竟将这件事生生埋藏了多年。   而他,也是步入了一个死胡同,再无回转的机缘。   时光流转,不复往日踪迹。   『9』   咽下最后一口绿豆酥,天天又笑盈盈地递给他一枚,软声问:“好吃么?”   桑原忆点点头,扯了扯嘴角,竟是说不出的僵硬。   有个声音藏在心底呼之欲出。   天天,我就在你身边啊。   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是我明白得太迟了么?   前世没能喜欢上她,今生得知她一直追逐着前世的他,却是再没可能了。横跨十七年的爱恋,在他人看来不过是世间玩笑。   心意满满,只可惜多说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走吧。”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过他的手轻扣住便要步出这座冬日里死寂的墓园,因着是最后一年,不由扭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墓碑。   桑原忆的手却在这间隙不着痕迹地脱离了她的指尖。   那些游离在岁月年华以外的青春终将不复,悲戚的历史已全然铺展,却被年复一年光秃秃的树丫一圈圈生长的年轮抛掷,无处探寻。   当下的木叶仍是冰天雪地呵气成霜,将一切光影中交错的传奇归于云淡风轻。   我是日向宁次,如今我已是桑原忆。   ? ☆、局外人【1】 ?  『1』   桑原忆此后再也没顺从地任天天牵他的手,淡然的双目中却好似有什么清晰地而琐碎地酝酿着,渐渐由零散迷茫酝酿成笃定。   天天舔舔嘴唇问秋叶岚那绿豆酥是哪买的。秋叶岚诡秘一笑,说是镇上新开了家招牌绿豆酥店,排了一个钟头才买到,顺便提议等空下来一起去看那部新上映的电影。那是她还在水之国时便嘟囔着想看的。   偶然路过日向家宅邸,天天拉着还在坐月子的雏田寒暄,小清水则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急切地要拉他去看自己的洋娃娃。他微微皱了眉,还是随了她。   时值年关,街巷皆是一片寂静,天天和桑原忆围着一大炉鱼片火锅,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天天不断往里面加入食材,笑得毫无芥蒂,明亮的眼眸里皆是神彩,仿佛几日之前的失魂落魄已是过去时。对桑原忆来说,却需要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灼灼情愫,或将其遏止在萌芽阶段,或永久地深埋于心底,唯独不能直截了当。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从这个角度,秋叶岚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坏事。   如若终其一生也无法相携,倒不如退而成全,祝其幸福。   这样想着,他夹了块鱼片到天天的碗里。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着木质地面,照着雪白的墙面,星光虽显黯淡,数目却不乏,无不昭示了翌日是个大好晴天,想必雪很快便要化尽了。   桑原忆攥着拨浪鼓,念及往日遭遇与现今无法言说的爱恋,落寞地勾起了唇角。   『2』   未能训练的日子,天天自然也没放任学生自生自灭。   然而指导才开始,她便察觉到了三人之间格局的变化,辰羽仍是心无旁骛,姿态神情愈加淡若清风。绫枫的目光则从先前悄无声息的倾慕转为远远观望的无助,令她不禁感念起宁次与雏田搭伙训练后自己的状态。   也是不知不觉的,就不抱希望了。   可偏偏为何多年之后,她还在等他,她想不通。   说到底,也不能算等,而是疲于应对。年轻的时候,就好似眼前还有无数时光供挥霍,还有任性的资本。   小越看辰羽的眼神却是愈加的凌厉了。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命令他们分散训练,顺便远远地望了眼溪边独自钻研的小忆。   他出生于水之国,于水遁倒是颇有天赋,关乎这点,她也帮不了他多少,只能由他慢慢领悟。从他愈得心法的训练中,她隐约觉得,小忆会成为一位比她厉害上许多倍的忍者。   与秋叶岚的约定也在冰雪消融的日子里得以实现。去得迟了些,刚踏入放映厅灯就灭了,银幕上还是漆黑一片,她略一恍神,不留心踏空一步,重心失衡,却是秋叶岚及时拉住她的腕骨,久违的暖意直直撞入心弦。她在周遭嘈杂的黑暗中向他的方向投去不知所措的眼神,有个念头倏然间点燃了。   其实,试着接受也未尝不可。   影片主要讲诉了一个悬疑推理故事。   故事的最后,当女主发现她从一开始就怀疑的人不是凶手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早已殒命,而她是推波助澜者之一。她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助地在密不透光的窗帘下掩面而泣。灯刷地一下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天天抹着脸上的泪,深觉世间最绝望的挣扎便是那隔绝了沧海的永不相见。太晚了,来不及了。连彼此的心意都没能传达。   有人谈论到为何男主从头到尾都没有表达爱意,让误会从头至尾的延续。   她却知道,未来无望,倒不如退而成全。她偏过头注视着秋叶岚无暇的侧颜,嘴角恰好的弧度,没有拒绝他探过来的手。   都说电影院是个矫情的地方,让每个人直视内心最软弱最梦幻的角落,然后猝不及防地陷进去。   秋叶岚一直拉她到空旷的天光下才恰到好处的松开手,木叶的雪已渐渐消融,有细小水滴自檐下滴落。   他挥去颊边一抹水迹,笑容淡若清风:“下回再见,雪大概都化透了吧。”   她怔怔地盯着他,旋转光圈落在发顶,泛着柔和的金色,同色的眼眸里闪熠着璀璨温暖的意味。   唇角不觉上翘,他还真是个漂亮的男人呢。   『3』   “咚咚咚。”   桑原忆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玻璃缸中的了无生气的金鱼。前不久冻死一尾,雪白的肚皮翻浮在水面上。另一尾急得围着它团团转,伤心得不得了,楞是为它绝食五天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归天。   他正考虑何时向天天开口再添一尾成双成对。即使不是原先的伙伴、爱人,至少也有伴说说话戏戏水,不必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被敲门声打扰自是不情不愿。   秋叶岚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门口,清秀的眉目灿烂的笑容与他略带阴郁的面容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他便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将他让进屋,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手中提的玻璃盒子。水面随秋叶岚的动作微微荡漾,一尾深红色小金鱼正惬意地吐着泡泡游来游去。   秋叶岚将盒子递至他面前,笑得随和:“喏,这样它就不会孤单了吧。”   明明只来过一次,就注意到了这么微小的事物,甚至比踌躇中的他行动更为迅速。明显这次,他是铁了心。   不知怎的,桑原忆忽然有些失落,他只是个尚无生计能力的孩子。   那尾漂亮的金鱼哧溜一声划入缸中,随即摇头摆尾围着角落里那尾比它大上一圈死气沉沉的同伴转。同伴起先并不理会,而后甚至直接无视它找了另一个角落栖息,鼓囊囊的大眼睛旁若无人里携着难以遣解的哀。   另一边,秋叶岚径直去了天天所在的厨房。天天被油烟呛得轻咳,一手捂着嘴一手翻炒着锅中的菜,完全没注意到来人。秋叶岚也不急着上前,静静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她将炒好的牛肉用锅铲浇至一边早已备好的两份饭,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触及秋叶岚那平静无澜的笑。   “秋叶,你怎么来了?”   秋叶岚递过一袋东西:“做水产的朋友送的,我吃不了这么多,就想着给你送来。”   是几只五花大绑的大闸蟹,不安分地扭动着笨拙的身子。   她有些授受不起,讪讪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怎么做过螃蟹,估计做得也不会好吃,还是送给其他朋友吧。”   秋叶岚注视着她琥珀般清亮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不会客套呢。”   迟疑片刻,笑道:“不知由我来做你接不接受?我做的螃蟹,可是公认的好吃呢。”言语间他已挽起袖子旋开水流洗净了双手,“借你家厨房一用。”   “不,不用了……”尽管天天下意识地说着拒绝的话,却在秋叶岚拉了个小板凳坐下一本正经地问她洗菜盆在哪时卸下了防御。   那样俊秀的人,窝在厨房这样肮脏凌乱的角落悉心地洗螃蟹,她偏偏就是被这一幕打动了。这样的他,似乎比平日里来得更为平易近人。   从小她便想,如果有个这样温暖的人,一定幸福得做梦都在笑。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喜欢上怎样的人,偏偏等来的却是冷静自持的宁次,一往而深。   重拾起那个念头,忽然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 ☆、局外人【2】 ?  『4』   螃蟹被除了束缚倒入半盆温水中浸泡着,秋叶岚一边把不安分的螃蟹拣回盆中,一边问她:“有废弃的干净牙刷么?”   她楞了一下,连忙翻箱倒柜地找。   “呀,找到了!”秋叶岚望向她额上涔涔的汗和红扑扑的脸颊,不由眯了眼。   “我还是头回听说洗螃蟹是用的牙刷呢。”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毕竟懒散如她,独自生活也没啥闲情逸致处理螃蟹这等恼人生物。   秋叶岚却好似意料之中地微微笑了笑:“这种方法还是家母在世时教给我的。”   “啊,对不起。”提及母亲,她也是感同身受。   他抿着唇笑了笑:“没关系,大概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要一起来么?”   “可以吗?”天天已然忘却了刚做好的饭,还是秋叶岚提醒下才一拍脑门冒冒失失地把饭塞回电饭煲保温,然后到门外找那条早先桑原忆用过的板凳。   桑原忆正趴在床上看书,在天天从床底下抽走那条小板凳时意外地发现了失踪的药箱。所以当天天问他饿不饿时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道:“不饿。”   “那就晚些吃饭咯。”她竟是那么开心,眉眼弯弯皆是笑意。   桑原忆眼里的微薄暖意随着她的离去渐渐转冷熄灭。   厨房的门并未掩上,清晰地传来两人一如清风一如铃音的应合。   “喏,像这样刷干净,然后掰开这里再刷,就可以啦。”   “唔,那还蛮简单呢。”天天正笨拙地撬开螃蟹的背部,一个用力过度螃蟹哧溜一声划入水中,溅了两人一身脏水。   “抱歉抱歉。”天天掏出干净的手绢忙不迭替他擦。   秋叶岚则好脾气地表示没事,修长的指节剥开最后那只螃蟹的腹部。   桑原忆听在耳边,隐约觉得酸涩。   隽逸不俗的白衣男子,活泼靓丽的白衣女子。明明很般配,明明该替她开心不是么?   螃蟹摆上桌已是半个时辰后,沉沉夜幕降临,一道瑟瑟的风穿堂而过,还真是冷呢。   天天瞥了眼桌上的两盘牛肉盖浇饭,犹豫了一下:“秋叶你也留下吃晚餐吧。”大不了她再下碗面。   秋叶岚却摇摇头,轻推门把:“不了,你们又没多做饭。”天天迎上去还欲开口挽留,却听他轻笑道:“下回要来一定提前告诉你们。”   “那……路上小心。”“咔哒”一声,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她竟隐隐有些莫名的失落。   『5』   天天一边往嘴里塞蟹脚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小忆:“好吃么?我觉得超美味的。”   桑原忆掰着螃蟹,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转移话题:“姐,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诶?”对方略一迟疑,“下个月九号,时间过得真快呐。”又老了一岁。感慨岁月沧桑的同时,不免有些空寂。   “对了,小忆,还没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早过了。”桑原忆淡淡道,那是个他不愿提及的日子,他默默抬起眼瞄向咫尺之外的女子,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隔阂。   桌边的螃蟹残骸逐渐积成两座小山,食足饭饱后杯盘狼藉,将一切引入更深不见底的黑暗。   “改天要不要请他来作客呢?”收拾着碗碟,天天不经意念叨着,嘴角不由展露笑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意,又有多久不曾得见。   面容隐在淡薄月光下的小忆,自始至终抿着唇神色凝重,待入夜时分,终于浅浅地轻笑起来。   她并没有来得及做出这一决定。   『6』   护送烟草商人的行程缓慢而惬意,因行至人迹罕至之处搭了帐篷,月光皎洁如流水泻下,照着柔软的掌心。脸上不见光的那抹阴影却显得格外温柔。   “天天老师!”绫枫扭头低呼了一声,微微错愕的神情还未收敛,却被团子头女子“嘘”地一声制止。   “还不睡呢?”少女抱膝坐着,将脸埋在臂弯中,神情冷然。光线投在她眼中,盈盈然一片。   “老师,我……”声音却是有些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抱着怎样的心态。”   “嗯?”虽是早有察觉,眼下由她和盘托出才是正途。   “我总觉得,辰羽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可是我除了一如既往地追随又想不到别的办法……唔,我喜欢他……怎么办?”她将整个脸埋了进去,轻微的呜咽盖过了无条理的只言片语。   “老师,你说,我是不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绫枫抬起泪眼朦胧的面庞苦笑道。   念及自己早年,天天也是唏嘘不已,当时的她只知道一味的追逐,直到他离开后才惊觉并不仅仅是追逐那么简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还有非他不可的愿。   所以一直不停地追逐下去,直到眼前人永远地离开。   “如果你是在纠结要不要追逐,那只要听从心声就好了。”思虑再三,她决定给出这样的答案,也相信绫枫内心早有决断。   少女的肩微微抽搐,天天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终于还是流了泪。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永久的别离,却让自己永永远远地成了局外人,被席卷出他所在的中心,自始至终地做着无谓的圆周运动。已经分不清何谓开始了。   如此,既然有另一个小宇宙拉拢自己,又何苦挣扎呢?   也许绫枫穷尽全力也追不上他,但这个追逐的过程,终究不可或缺。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当初抱着这样想法的她,也在追逐的过程中慢慢长大,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偏偏就是无能为力。   『7』   奈良家。   饭后,桑原忆行至廊边眯着眼仰视略微刺目的日光,内心的那抹空落复又向他潮水如迭地袭来。若不是天天接到任务临时出发,也许他愈加措手不及,无可奈何。如今尚有喘息之余,换个环境,不想念头固执到无法摆脱。   原想着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一生,却不想一直在打扰他人的生活,爱恋若是穿越了时空,便是连自己也不齿。   “小子,陪我下盘棋吧。”不需回头便可想象鹿丸百无聊赖的神情,他可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呢。   午后恣意的阳光下,那一小笼光照着木制的棋盘,纹路清晰。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刻上岁月的痕迹,仍是那身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忍者服,仿佛他还是昔年和师长以及父亲大人下棋的毛头小鬼。   唯有那冷然足以洞察一切的眸暗示着他已为人夫,终有一日要肩负起玉的使命。抑或是,他早已肩负起整个木叶的未来。   步步紧逼的手法,慎密有致的思绪,搅得桑原忆一阵纷乱,皱着眉思索许久。常人也许并未窥见端倪,他却摊摊手认了输。   “还继续吗?”   桑原忆摇摇头,目光转向草木初露的院落。鹿丸收起棋盘,淡淡道:“你的心还不够静。”一如一度的他。   “嗯。”待鹿丸远去他才低低应了一声。   以为跳脱了家族的束缚便可云淡风轻,不想此处不愁人自有愁人处,偏偏还是和前世缘分未尽。   走廊上空无一人,唯有尘埃调皮地欢跳在灿烂暖阳下。   “原来,有一天,你会对我如此重要。”   只是,还会有开口的那一天么?   天天归来时恰恰是她生日前夕,连日的疲惫搅得心烦意乱,一回来便仰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桑原忆则倚在床边逗弄小金鱼,早先的那条金鱼已经完全接受了外来入侵者,与它打成一片,仿佛昔日种种已是沧海桑田。   既往矣,唯思来者。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忘了我。   “好累。”眼看着天光暗下来,天花板也由雪白渐次晕染成浅灰,“小忆,去给秋叶叔叔打个电话,邀请他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好么?”   桑原忆却十足地楞了一回儿,才抖着手打出那个电话。即使他未曾离去,对于秋叶岚这等暖男也没有必然的把握,能赌的只有天天的心,而今他与她就像两条交错的轨道,他只能远远地注视她,祝福她。   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和均匀的呼吸,桑原忆将生日礼物放在她床边,惴惴不安地阖上了眼。   ? ☆、局外人【3】 ?  『8』   关于天天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桑原忆记忆尤新的不过是……   她很喜欢自己的礼物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而他羞得满脸通红侧过头去。   她拉他去照相馆合影,浅蓝背景下,着纯白色忍者服的天天为了配合他的身高半蹲着,像极了姐弟。   她一直试图逗他笑,他却始终板着脸,时不时侧目注视她一如既往水样笑颜。时隔五年,那灿如繁花的笑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削减,内心那抹似浮似现的温暖终于落了地。   相片定格的那一刻,他也抿着唇释然地笑了。   种种纠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是幸福的。   其他的,不去看不去想,默默祝福便是。   而对于天天,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小忆送了她一个古朴的木制音乐盒作礼物,拨开弹片,自此间娓娓流动着钢琴版《梦中的婚礼》。她开心得忍不住亲了他一下,他却好像不太好意思地避开了。   如预想中带小忆去了照相馆,不想这孩子太别扭,逗了半天还是面无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摄影师开催了,她只好抱歉地笑笑,就这么将就着合了影。   不期然照片上的他竟还是抿着唇腼腆地笑着,纯黑瞳仁干净深邃,配合她浑然天成的笑和半蹲着的俏皮姿态,效果竟是出奇的好。身为姐姐,她非常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欣慰地将合照挂到空白的墙面上。继十七岁那年的三班合影后,墙上终于不再空空荡荡。   如今,过去已不再需要牵挂,是时候填补这片空白,迎接新的一天了。   秋叶岚也在饭点前如期而至,携来一只比目鱼并亲手烹饪,浓郁的馨香扑面而来。三人围了一桌,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倒像是一家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抵是寡言的小忆,老是爱理不理埋头扒饭,天天只好对秋叶岚抱歉道:“他就是这性子,别介意。”   桑原忆抬头夹菜,不经意间与秋叶岚对视,他眼中除了其乐融融的暖意,似乎还有微薄的敌意。   也对,毕竟他才是多余的。   刚挂上去的合影,此时此刻成了莫大的讽刺。   他将脸埋得更低,小口咽着饭菜,直到碗里的饭见了底,撂下一句想出去走走便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处境。   天天正想追上去,秋叶却叫住她:“我看得出他有分寸,也许他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呢。”   “嗯,也对。”这孩子在想些啥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顶头的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眼前的汤汁渐渐转冷黏糊成一片,一束冷风透过未阖紧的窗打在光秃秃的墙面上。   “原来我对于你,终究只是局外人而已。是我看不清楚。”   是夜星光璀璨,独惜无人赏。   『9』   此后的事态便如我们所预期的了,天天与秋叶之间的发展仿佛是一夕之间。八卦周刊小道消息自是络绎不绝,连路上见了人神色似乎都要怪上三分。   秋叶岚理所当然地邀请天天去他家作客,亲自系上围裙下了厨,天天则给他打打下手,零零碎碎地切着菜,其乐融融之势堪比小两口。   秋叶岚良好的家教和天天惯于独住的优势也体现出来了,全然没有小情侣小打小闹的厨房日常,更多的却是细水长流的温情,默契的配合。天天一边为他准备食材一边不自意抿着唇浅笑。   很快丰盛的饭菜便摆上了桌台。   这回秋叶做了西餐,牛排、蔬菜沙拉、意面、披萨,再配上恰到好处的红酒,纯白碎花的桌布纤尘不染,灯光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温暖暧昧的氛围。   天天正瞪大眼睛愣着,秋叶俨然男主人的姿态为她拉开座椅款款道:“天天,欢迎作客。”她方才如梦初醒地入座。   身形颀长,谈吐文雅,细心体贴,淡然若定,从他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缺点,天天的面颊也因微醺而泛红,视线中眼前人隐约恍惚。   她托着额拉开座椅想去窗边吹吹风,却因霎时的晕眩踉跄了一下。秋叶温暖的手适时地扶了上来,焦急地问:“天天,怎么了?”   她如溺了水的苇草一般攀住了那只手,整个人重心不稳跌了过去。那一刹那,尴尬、狼狈与不堪充斥了她混乱的神经。   那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庞大的温暖如潮水般袭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好温暖,原来依赖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她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太久太久,内心早已坚硬如铁极寒如冰窖,有时连微笑都只是苍白的慰藉,为什么不可以有所依赖呢?   她将头轻轻靠上了他的肩,嘴角洋溢心安的笑意。   『10』   桑原忆撑着微屈的膝盖大口喘气,一边眼神空茫地注视着前方。河流荡漾的水波宛如泠泠荧光落在眼底,细密的汗水直沿着发尾淌下,渐渐地一切都模糊了。   正与秋叶谈笑风生的天天笑弯了眼,映着阳光,闪耀着难以言喻的神采,不免令身在暗处的他黯然失色。   不知从何时起,秋叶岚渐渐入侵了他们的生活,一分一毫地占据了他的席位,将他挤至荒无人烟的外围。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唯有他迥然一身,靠寄人篱下为生不是么?   前世种种,终已成空。唯有时间流逝暗生情愫成了不能触碰的永久的痛。   还会有见光的那一天么?那份悄然而生心意满满的感情,是否就此尘封?   心疼得无以复加,可是,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是局外人。   然而,如果不重要,又怎会心疼至此?   秋叶似乎说了什么惹得天天发笑,她微微垂下头,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秋叶温柔地替她拨了拨头发,拉着她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回家吧,小忆。”清甜语声,却比往日更细腻柔软。   夏初微薄的凉意簌簌而至,灯光将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风纷乱了发丝。   小忆理了理单薄的衣衫抬头望着苍茫的月,终于神情落寞地迈开步子。   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听他倾诉,给他仅有的心安仅有的温暖,也便只有——   离开前一个路灯直至进入下一个路灯的领域,影子深深浅浅不断变幻,很快消失在朦胧微光中。   ? ☆、世上只有【1】 ?  第八章世上只有   『1』   再度踏上这片阴气沉沉的土地,夏日初浓的叶随风沙沙作响,营造幽怨诡异的氛围,仿佛失散多年的魂灵一时间齐聚此地,寻访遗落的前世遗迹。距回归木叶已满一年,距他生命最后锥心刺骨极尽惨烈的疼痛已逾五年,可却仿佛还是昨日,忆起来,心口仍会隐隐作痛。桑原忆微微皱眉,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整个宇宙随之倾倒。   如果时光倒流,他还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为宗家挡下致命的一击吗?   可是没有如果,即使有如果,他的选择仍是毫不犹豫,因为那是他的使命。   他有没有考虑过他自己呢,这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身在分家,就注定只有——   许是近乡情更怯,整个墓地沐浴在微薄的月色里,无处遁形,反而将景致晕染得愈加荒凉感伤。   这里也许是木叶最寂寞的地方了,杂草丛生枝叶茂盛,走过一大片才会有碑前放上一束新摘的小黄花。也是,没至清明时节,长久生活在幸福和乐中的人们是想不到来这里的,谁会愿意一直活在过去呢。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一定也早已被幸福冲淡,过去的终究会过去。   唯有他不是。   从前心底就有个声音,无数次告诉他,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的。也因着如此,他始终带着难以解脱的恨意无比痛苦地活着,对世事大抵漠不关心,心都就此麻木了。中忍考试后,这个声音却奇迹般地消失了,日足大人对他加以关注,悉心教习独门忍术。他欣喜于不再被排斥在宗家之外,即使父亲的夙愿无法实现,至少有一天能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年,而不是被命运框在痛苦中挣扎。   那时,他以为自己解脱了。而真正的解脱,却在为宗家牺牲之后。既然逃不掉,那就这么淡然地离开吧。最后一丝气力抽离身体时,毫无负担地,就这么走向永久的沉寂。听着还真是件令人心驰神往的事。他浅浅笑着,那一刻,他到底是释然了。   不期然却是事与愿违,连下一辈子也要遭受牵连,逃不掉的,终究还是他。   那些关乎他的前世,已是玻璃幕墙中轮廓模糊的光影,朦朦胧胧却挥之不去。   桑原忆轻轻叹了口气,似要吐尽尘世种种,又将手轻轻置于碑上,拂过那四个不知有多熟悉的字眼。忽而卷过一阵冷冽的风,适时地掩过他的视线。   此时深埋在土里的是这世上唯一与他惺惺相惜的人,也唯有斯人能不费吹灰之力读懂他的心和那永不能言的秘密。   『2』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草木,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唯有风成了联接两人之间的唯一媒介。桑原忆半张着嘴,对着墓碑微微一笑,仿佛那人也在虚空中回礼微笑。看不见,可是知道。   可下一秒,眼前便水汽蒸腾一片模糊了。   所以,你也知道我又遇见了她吧,也一定知道她从未放弃等待。   真是讽刺,曾经的队友,仅止于队友,不曾有多在意,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却在这一世成了唯一的依靠,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不希望有的疏远、别离。   甚至因心智的成熟而逾越十七年的界限渐渐地喜欢至无法自拔,而这份感情并非源于感激。   想起来,这份感情初初萌芽时,天天正在厨房里大汗淋漓地忙碌着,末了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出来。彼时夕阳正盛,余晖落在她眼底有种凄凉哀婉的美,而她的眸闪熠无名之光,笑容澄澈,大滴大滴的汗珠挂在颊边。那一秒,他竟莫名地慌了,无措地直愣愣凝视着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莽撞无礼,世事的沧海桑田。   也便是这一次,他才知道所谓的日久生情,其实也是一瞬间的事,宛如那酝酿已久的火山岩,遽然迸发。   夕阳一沉,光线渐暗,他却猛地垂下头红了脸。期待了很久的排骨汤,最后却只是机械地把它尽数喝完,埋着头一整晚都没有再看她,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交流。天天一定疑惑他为何是个如此别扭的孩子,却不明白他真实的心理变化。   浅蓝帘子拉下后,却整夜揪着心闭不了眼,满脑子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待至天明时分,一向果决的他竟下不了决断,只是任凭它肆意疯长。   想来,也许是担心她会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到那时,还有他的不离不弃。他终究是放不下她不幸福。   于是那份小小的感情就此悄然生长,慢慢膨胀,终于无法藏在眼底。不知有多少次,他都想过坦白,抬起眼张了张嘴却又溃败于他们之间难以弥补的身高差。噢,我们差十七岁呢,怎么可能。   他叫她姐,她也只把他当弟弟看待,坦白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后来便不再纠结,悉心陪伴,直至秋叶岚的出现。   秋叶岚就像一束无比耀目的光芒,因为太过耀目而遮蔽了他的存在,他小心呵护的微光,也湮灭在茫茫尘埃里。   可是,秋叶的存在,却照亮了天天那孤灯凄冷的世界。   仿佛还是当年,他想尽快开练回天却又碍于她的伤势不好直接开口,便独自前往训练场做了些基础演练,犹记柏木森森,树影斑驳。待到午后,却是那孩子蹦蹦跳跳地跑来大口喘着气说要帮忙练习。看得出伤并未痊愈,问起缘由却言之凿凿为三班争光为凯老师分忧。他心里暖暖的,倒也没多想,只记得那天的夕阳比任何一天的都要庄重。   大理石墓碑带了点清凉透彻的意味,墓头长开了零零碎碎的杂草。桑原忆半蹲下来,指尖深深地嵌了进去,这个寂静的大地,唯有风声还没忘记他。所以,他们啊,都是被遗忘的人。他半斜着身子靠上去,终于哽咽。   其实,我也很想你。一直希望能单独见见你,却又害怕情绪失控,害怕眼眶里那止不住下落的泪水。这便是所谓羁绊吧,心灵相通,休戚与共。   我深知你每一步是如何走来。我想,我想你一定可以明白吧。我是怎样的心情。   我希望她忘了你,希望她幸福,却又害怕她真的忘了你,也害怕我不再处于她世界的正心。可事实上,我们正被强大的离心作用甩出她的世界,任何挣扎都毫无用武之地。   我们,不过是被世界遗忘的人,而真正能带给她幸福的,也唯有与她相匹配能够同甘共苦的男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阻挠呢,与其嫉妒,与其愤恨,倒不如就此放弃吧。呵,一向理性,很明白这个道理的我,此时竟在这里毫无颜面地哭泣。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既然没有人在,就任性一下吧。   如此,荒凉山野间,簌簌凉风中,也便有那么一刹那,传来了低低的哽咽,盘旋数圈,又隐入萧萧风中。? ☆、世上只有【2】 ?  『3』   而秋叶的家中,此时正上演着浓情蜜意的一幕。   刻意营造的昏黄灯光下,秋叶为天天递上温润可口的浓汤,她微微露齿一笑恰恰看得他心醉,仿佛无意中介入了心底最隐秘的轨迹,再猝不及防地坠落在最柔软的领域。数月来的相处,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只是少不了苦苦等待与不断忍耐,他始终相信两个受伤的人能够相互抚慰,相信她已从往日的等待中抽身,愿意陪伴他走向属于彼此的崭新生活。   此时,她扬起的唇恰因浓汤的滋润显得格外玲珑小巧,深褐色瞳仁里有温暖,有天真,有娇柔,隐隐泛着令他心驰神往的盈盈秋波。他情不自禁俯下身,想要更近一步。   眼见着秋叶带着些舒软味道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天天一时猝不及防陷了进去,不由闭上眼连睫毛都不自觉微微颤动,怎么说,既有所期冀又不免惊惶的小心思仿佛要从心尖跳脱。可当鼻息越来越近,清浅地拂过面庞,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呢,真相却仿佛游离在空气之间,近在嘴边却无法攫取。心底如有个墨黑漩涡突突地迅疾旋转,将惯有的平静笃定,将所有复杂的心思尽数抽离,独独留下空落落的大脑和难以言喻的紧张思绪。   不安如漂浮在云端的那跟弦不断拉紧又松开拉紧又松开,心底有个莫名的念头呼之欲出,她情不自禁出声:“啊,不对!”秋叶岚沉浸其间,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移了开去,惊诧未平的脸上随之浮现迷惑不解的神情。那个一贯笑意盈盈坚毅笃定的女孩子正用一种他不曾见过也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是惶然,是恍惚?他不懂。她眼里莫名的情绪令他开不了口,动弹不得,终于她渐渐平静,那抹情绪不复呈现,干净的脸上如凝了层薄雪,神思恍惚,眼神茫然。   沉默片刻,秋叶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问:“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心急了。没事吧?”   不是的,明明不是的!她明知秋叶岚已忍耐许久,明知这一切顺理成章,可触及这一步,偏偏就是心有抵触,秋叶后面的话已然成了扰乱心绪的杂音。   是又想起他了么?还是……   此时此刻,她无力去想这个问题,只淡淡地回应:“我先回去好吗?有时间再约吧。”起身时脚步竟颤巍巍地一时站立不稳。秋叶岚下意识扶了一把,却见她漠然地轻甩开去,头也不回地径自向黑夜行去。   而他,已没有勇气追上去了。   原以为水到渠成的一切,又是为何骤然间铺展开难以弥合的芥蒂?仿佛眼前荆棘遍地,不知如何前行;却又似水雾缭绕,空余迷茫无措。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阴冷的夜色中,一身素白的衣衫只余记忆中寸缕的袖摆。他隐约有种预感,这姑娘将从此离他而去,再无交集。   捏成拳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去掩上门,将一声微弱的叹息就此隔绝。   『4』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只是下意识地拐弯绕道,不经意间发觉自己正往那条住了二十几年的熟悉街道走去。   此时此刻,她却不愿归去,只想让冷意的风将那份燥闷除却,将这些年来惯于淡然的心再度寻回,再读读深埋于心的隐衷。   可当脚步往另一条街游移,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将她从茫然中拉回,她猝不及防扭过头,却只见街灯下空落落地连个影子也没有。   哦,原来是幻觉呐。   她失落地回头,却迈不开脚步了,心里想着:那个孩子会不会还在等她,会不会因为她的晚归担心不已。   可当她急匆匆地回去,掏出钥匙,却只看见了黑灯瞎火空无一人的居室。无名的失落感再度浮起,心悬在半空,那一刻,她楞了神,虚弱地无力地倚在门边。   这么多年,一个人撑过来了,不曾接纳任何人,说白了就是一味躲在过去只知逃避,却独独他,以一种不设防的姿态将她的心慢慢融化,直到她习惯他的存在。   尽管他是如此的早慧,如此的别扭,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太不可爱。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唯一的家人啊。   他怎么还不回来呢,会不会有危险?   她强撑起疲惫的身躯往那条空荡荡的街巷走去,终究是不知去往何处。   训练场,没有。河边,没有。闹市区,没有。找遍了常去的地方,却连那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为何最是挫败最是失意的时候,最想见的人却纷纷离她而去。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家走,街边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打下寂寥的影子,极浅极淡地一抹虚无地随她而行。   远远望去,窗口仍是一片漆黑,手撑着墙,她微低下头将神情隐匿,终于是落下了泪。   “姐。”不远处传来怯生生的一句,那个瘦弱安静的少年正孤孤单单地立在街灯下,一脸落寞无措,灯火微弱映得神情愈加恍惚黯然。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楞了神,直到模糊的双眼渐次清晰,整个世界霎时光芒万丈。   她立时飞奔过去抱住了那个孱弱苍白的少年,一边抚摸他耳后的碎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还好你在……还好你……没丢下我。”   若是正常年岁的孩子,自然是不懂得她话中的意味,小忆却一下被击中了心弦,心里说着“我不走,只是害怕你丢下我”,嘴上却轻言:“姐,你怎么了?”一边抬手拭去她颊边的泪。   ? ☆、世上只有【3】 ?  『5』   秋叶岚和天天,此后竟真的一次也没有联络,就好似对方都不在彼此生活中存在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一夕之间陌路的。   唯独小忆知道,一定是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过试探。得到的却只是她皱着眉搪塞的回答,诸如他出任务去了呀,他最近忙啊。直到后来他也不好意思问了。   怀疑过是不是跟自己有关,是否源于秋叶没法接受自己。也想过默默离去,却又念及她那一日又激动又惶恐的神情,终究是不忍。   何况他也不忍割舍。   如此,日子便又回归了往日的宁静,仿佛前些时日的支离破碎不曾降临。小忆每每想起那个长眠于地下的灵魂,内心便总会柔软一些。   他早已下定决心此后静静地陪伴着所爱却永不能言之人,如果可以,永远都不离开。   再遇见秋叶已是酷暑时节,天天带着小越和绫枫去报名中忍考试,小忆默默地跟着,神情淡然。小越仍是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对自己的技艺深信不疑,然举手投足间却也有胆大心细之范。绫枫则微皱着眉头,似有心事,眉间神情却已愈加坚毅。这都是一年来日复一日的锻炼带来的潜移默化。那些也许天赋并不算出众的孩子,通过努力,也不是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忍者。   天天悉心告诫他们要有信心,他们点点头相视一笑,眼里仿佛缀着璀璨的明珠,她自然也欣慰地笑了,扭过头却不期然遇见了他。   他正温文亲切地微微笑着,却不是对她,而他身边女子那头水蓝色长发却令她想起一个人。她一时有些讶异,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们牵着手,举手投足间是无间的亲密。   秋叶一抬眼便望见了她,也是楞了,扬起的唇角微妙地凝固了片刻。而那名女子见状转过身,正是水镜。   “秋叶,水镜,好久不见。”还是天天率先回过神。水镜不知所以,自然也向她温柔明媚地笑,笑容里是满满的幸福。秋叶却恍了神,静静地注视着她,许久才道:“天天,好久不见。”   明明是故人重逢,却说不尽何种滋味。此时,小忆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姐,先去报名吧。”   她以此为由先行离开,水镜那莞尔的笑意和秋叶的宠溺久久挥之不去。她从未见过秋叶对一个人这般温柔,也从未想过如果她能够与所爱之人相守相依,该是如何幸福。   明明连见一面都是再不可能的奢望。不说也罢。   『6』   不久后他们却又在河边不期而遇,寒暄几句她便想离去,却是秋叶叫住了她,问道:“天天,你最近过得可好?” 那语气仿佛是对一个旧友,再找不回过去灼灼的念想。   “挺好的。你呢?”平静的语调波澜不惊,面清如水窥不见端倪,连她自己也讶异于骤然不留情面的生分。   “我也是……其实我……”   “嗯?”   “我也没想到水镜会放弃她在那边的身份千里迢迢来木叶找我。”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希望她知道。   “所以你动心了。”她早已把自己放在了局外人的视角,已不知何谓心痛。   “嗯。天天,我也希望你幸福。真心的。”这话听在耳边,倒教人酸涩不已,可一切早已于她无关了。   秋叶拍了拍她的肩,却见她不着痕迹地移了开去。   “会的。”她笑笑,“小忆在那边等我呢,先走啦。”   秋叶朝她视线所在方向望去,内心又突兀酿出微微的酸涩,原来,他是早知不可为了。那个孩子占据了她大部分的心思,也是她这么多年躲在回忆里唯一接纳的人,只是她自己未必知悉。   而事实上,起先他并没有立刻接受水镜,水镜也未有所纠缠。他一直在等着和天天能够有所转机呐。   初入盛夏的一个午后,水镜一个人坐在河边摆弄着水蓝色长发,美得不可方物。他坐在她身边,两人闲聊起了尘封往事,才知道她有个很好的哥哥,一直任性地享受着他无私的爱。十四岁那年,她不顾哥哥的反对决意一个人修行,一年后归来却骇然听闻他已在任务中阵亡。据说,他临死前一直喊着水镜的名字,她却再也听不见了。她后悔自己的决定,时间却无望倒流。   “双亲在我年幼时便在一次重要战役中牺牲了,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多年。从那以后,我便懂得了珍惜,心想着如果遇见喜欢的人,一定不能错过了。”   她放下把玩长发的手,正视他,眼里水光弥漫:“所以呐,秋叶,我抛下一切来了。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后悔。”   就在那一刻,他开始觉得他们之间像有无形的线索牵连,他何尝不是呢,紫嫣死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的死讯还是别的战友告诉他的,甚至连遗体都没有找到。错过了一次,还要再错过一生吗?水镜愿意破釜沉舟,他又何必一味地封锁内心呢?   “也许,我也不想错过。”   也不知是何时起,水镜成了他最在意的人,他也愿与之携手同行,虽不至于过分浓烈,至少这一生已足够幸运足够温暖。   人生有时便是如此奇妙,在笃定地朝着一条路的尽头跋涉的过程中,常常会遭逢岔道,并将自己引向全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与原来的目标相去甚远,却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秋叶一念及天天,便开始疑惑为何那天她会那样拒绝他,面上的惊惶失措他始终想不明白,也许永远也无法明白了。   因为他对于她,一直是局外人啊。   他只能念着“请你幸福吧”,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水镜还在家中等着他呢。   ? ☆、世上只有【4】 ?  『7』   日子就此平淡无奇地过着,却因着彼此的陪伴而不乏温馨。   旧年逝去新春伊始,街巷人迹稀疏,天天拉着小忆来到空地上,手中携着一只红纸制的物件。广场空无一人,仅有四周昏黄的灯光映着两人渺小的身影,渲染着苍凉的氛围,可是他们知道,彼此牵着的手是温暖的。   小忆偏过头瞧了一眼天天手上的东西,轻声问道:“姐,这是天灯?”   “对,这是从中国流传而来的,我们现在一般用它来祈愿。”她展开天灯,将其整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让小忆双手持着,自己则蹲下点火。   脆弱的红纸簌簌作响,火光隐隐跃动,小忆手中的天灯渐渐膨胀,变得越来越轻,仿佛天使展开了翅膀。他松开手,目瞪口呆地见它从映着自己的小小手心直至穿过远端低矮的房屋,穿过月光全无星光暗淡的天幕,再蜕变成一个小红点,带着他的希望而去。   “呀,快许愿。”天天揉了揉他的脑袋提醒他,自己则闭上眼双手十合。   小忆比她晚些开始许愿,意外地瞧见了她虔诚的面庞,没有痛苦没有纠结,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憧憬。如此,他便心安了。   目送孔明灯消失在天际,那永不能言的愿望啊,便就此消失在了风中。   “小忆,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小忆别扭地答道,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是的。”天天嘟囔着,旁敲侧击了数次终不得果,只好悻悻地放弃。   再之后,两人便牵着手回那个狭小却名为家的地方,小忆稚嫩的脚步和天天刻意慢下来的步伐交错,红灯笼在风中飘摇,街边还有未化尽的雪,他们却丝毫不觉得冷。   如果人生就这样延续,倒不失为岁月静好。有很多个瞬间,天天都想过就这样下去,永远也不改变。   可当她目睹小清水拉着小忆时眉飞色舞的如花面庞,却又觉得所谓的永恒反而是自私的存在。   只是她的执念罢了。   她不知道的,却是小忆那终不能言终不敢言却渐渐平和渐渐笃定的心境。真相往往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   “小忆你看,这是爸爸给我买的新玩具,好看吗?清逸还老想跟我抢。他哪里抢得过我,嘿嘿。”   “挺好看的。”小忆温和应道,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娃娃。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爹可是大英雄,大家都很尊敬他呢。”   “说过了,你爹超级厉害。”对于鸣人,他是最了解不过了,小清水提起过几次,起初还有隐痛,渐渐云淡风轻。   “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忍者。”   “一定可以的呢。”   小清水依旧是那般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却总想起那个兀自坚强的女子,那么长的交集,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结局。而在旁人看来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是对前世未曾谋面的侄女的关切。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啊,所有的不平衡最后都会趋于平衡。这个属于他们的不平衡,终究在一个火光烛天的夏夜戛然而止。   『8』   结束了阴雨绵绵的季节,天气忽然变得风清云朗,天天踱出房门,贪婪地呼吸着初晴时分的新鲜空气,细腻清爽的水汽如被空气稀释,深入鼻腔沁入心脾,便心血来潮对小忆道:“这样的天气,去山上修行再好不过。”小忆自是欣喜,连嘴角都因着天气转好而微微上扬。   可谁也不曾知道,此番出行后的物是人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两人带上简单的行装,牵着手,女子依旧是年轻姣好的容颜,少年步履却比之两年前更为坚定。时光咫尺之间漏过,仿佛白驹过隙,却又像是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路,过尽千山万水。   而那些不知如何述尽的言语,却只归结为了——   “小忆,好容易出来一趟呢。”   “嗯,真好。”小忆轻声答道,然而眼里却隐隐是温润的。女子闻言笑了笑,却不搭话。   身处木叶周边最高的山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郁郁葱葱的山林环绕着清泠的溪流,心情甚是舒爽,连同往后的路也渐次清晰。   忍界大战结束后,有半年时间不为人知的消沉,此后一度陷入停滞和迷茫中,也是在这样一个清晨,有三个孩子蓦然出现在她眼前,青春洋溢一如当年的他们。从那以后,她才逐渐清醒,对自己的忍道也有了更深刻的定位。而小忆的出现,却是真真正正让她抛却了过往,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以后,终于不再梦见,终于彻彻底底地安定下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放下手中的武器往小忆那边望过去,他正做着例行的体力训练,汗水不间断地滴落。这孩子,还是那般倔强。   夕阳西下,舒爽的风穿过林木,落日余晖潇潇洒下,将豆大的汗珠映衬得晶莹剔透。   “回去吧。”小忆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收拾好包裹向她走去,而她则微笑地拭去他满头的汗:“辛苦了呢。”他楞了片刻,方才极勉强地笑了一下。   现世安稳,似乎这平静的一生已足够温暖。可是,天天却未能察觉小忆不自然的脸庞。   她不知道,他悄悄地将一张字条装入口袋,上面写道:“我知道你父母的事,请于零时独自来此地。”   午夜时分,天天自睡梦中转醒,却不见了小忆,唯有明亮的月光自窗口斜入,照得被褥整齐的床愈加清冷,他早已不知去向。她试着唤了几声,确认小忆并不在,才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   他会去哪里呢?那个极勉强的笑容霎时触动了她,一个可怕的念头呈现在脑海。仅思虑片刻,她便换好衣裳往山上奔赴而去。   命运总是不断地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天堂和地狱,往往就在一夕之间。? ☆、世上只有【5】 ?  『9』   越是在意,就越容易失去;越是不愿伤害,结果就越是背道而驰。   步入长不见底的丛林,白日的清新暖意荡然无存,唯有树影稀稀落落地洒下。手电微不足道的光束仿佛被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洞吸纳,月色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只余下稀疏的光,知了不知疲倦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趁着生命即将终结绽放最后的美好。   远远地望见已经有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在等他了,大抵就是那带有字条苦无的出处,两年的疑虑终将得解,小忆不禁有些许凌乱。   “桑原忆。”那人见他来了,率先开口,声音闷在嗓子里,蒙着脸看不清样貌。   “是你叫我来的?”   “正是,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父母的事。你可知他们为何会丧生?”   小忆暗自攥紧拳头,嘴上却淡定:“不知。”   黑衣人倒也不吊他胃口,徐徐道来:“你父母原是雾隐村的忍者,任务的缘故积了一些仇敌,大战后他们便退出雾隐村隐居,因而招致了杀生之祸。”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一家三口的命运,而这看似情理之中的真相,却恰恰是小忆最不能接受的。   他一时有些恼怒:“可仇恨不是在忍界大战中化解了么?战后五大国不是重新步入和平时代了么?不,我不相信。”   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了生命,甚至包括他,换来的却是和平盛世下的鬼鬼祟祟的行径。他这一世平静的生活就此结束,时时刻刻处于心惊胆战和不安之中,全是拜这可恶的仇恨所赐。   话毕方觉形势不对,草丛中隐有动静,危机四伏。他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撤入丛林,可已经来不及了。黑压压的五六人自四面八方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他的出路,竟丝毫不留死角,足见布局之细致。   原是请君入瓮。   他咬咬牙,狠狠地盯着黑衣人,知当此时不应毫无章法的出击,唯有暗自积蓄力量。   “哈哈哈,你当真相信仇恨能化解这等事,这让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如何能心安?我又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父母和姐姐?我恨死了他们了,所以连你也不能放过。你逃出后,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终于是被我找到了哈哈,你就受死吧。”先前压抑着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愤怒使他的声音听来几近癫狂。   小忆默默地望着他,不禁唏嘘不已。真相竟是如此,所谓同仇敌忾并未消解仇恨,只是将仇恨暂时掩埋,而当仇恨的种子获得了养分,便势如破竹地疯狂生长。也许正是因为父母离开了雾隐村,才因无法仰仗村子引致杀生之祸。这对于两世的大多数时光都在仇恨中度过,却仍是为了宗家而死的他,倒更有了十足的讽刺意味。   “既然如此,你和我一样都是父母双亡,又何必再杀我呢?”他叹了口气,明知此人已陷入复仇的怪圈,说什么都无法挽回。   黑衣人哈哈大笑:“说得好像是很有道理啊,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上吧,诸位!”   眼见对方一齐围攻,他又技艺不深明显处于劣势,唯一的自救途径便是先发制人。“水遁·水魂弹。”他一边飞快地结印,一边掏出苦无往防守相对薄弱的一方突围,脑中却不自觉浮现那个从不放弃从不妥协的金发少年,拼尽了全力。   黑衣人倒是心下一惊,桑原忆眼里情绪的波动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是临危不乱,这哪里是一个六岁小孩能做到的。他突然有种预感,如果在这里没能除掉桑原忆,日后他必将成为了不起的忍者。   然仇恨的蒙蔽令这种念头一闪而过。   “土遁·土流壁。”他们仿佛早已对他知根知底,他的水系忍术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强行突围也如预期般失败了,他被迫退回正中心,一边防范偷袭一边思考对策。   正思索着,蓦地瞄见侧面有颗枝繁叶茂的树,长长粗粗的枝干恰好朝正心这边延伸。   “土遁·土隆枪。”对方再次使出绝招,小忆便将线绑在苦无上,将苦无抛至枝干固定,腾空荡起,刷刷刷地抛出数只苦无阻挡攻击,同时借助抛物线的动能以抵达高枝。   对方见状,咬牙切齿喊道:“别让他走。”这小孩竟如此难以对付。   带有爆炸符的苦无自四面八方袭来,他一一挡之,终是因一心无法二用落出死角。他决计是躲不开了。   也许这便是命吧,一生充斥仇恨,却注定躲不开命运。如果他再大些,忍术再精湛些就好了。他并没有那么恨黑衣人,毕竟自己也曾被仇恨束缚,只可惜没有人替他解开心结。   还有遗憾呢,不过既然要死了,错过了也罢。他暗自想道,便是躲不过也坦然了。   “铛!铛裆!”从侧面袭来数只苦无,将对方的苦无挡了回去,却久久不见人影。   “谁?”对方面面相觑,严阵以待。   小忆心下已然知晓,从那么远的地方穿过层层枝丫的武器还能够如此精准有力,除了她还有谁呢?尽管如此,他仍是惊讶地扭过头,飞奔而来的是此时此刻最思念的人。还是翩跹白衣,褐发柔柔地披散着,眼神却清亮锐利,眉宇间饱含担忧,清泠的月光洒在身上,宛若天使。他有种还在六年前的恍惚错觉,竟一时没能回过神。   他早已料到两种可能,因不愿牵扯她而独自出发。他本以为,自己将默默地死在这里,她找到的不过是他的尸首罢了。   想到这里,便释然地笑了:“天天。”   『10』   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叫她的名字,却不太记得之后的剧情了。   ——记忆中月光一点一点被乌云遮蔽,视野渐渐暗下来。   ——接踵而来的便是满目火光,无边无际蔓延的大火混杂着草木烤焦的气息和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整个世界氤氲得不真实。   天天对对方的劝告置若罔闻,只推了推小忆,语气笃定得不容置喙:“快走,这里有我。”   她明明知道,七比一,只要对方并非极弱仅凭她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抵挡住攻势,更谈何击败他们。   于是,他本欲撤离的脚步蓦地顿下来,想也没想:“我不会走的。”   那七人已形成了七星阵,采用两路包抄前后夹击的方式袭击并不断变幻招式,可谓是天花乱坠天旋地转变化万千。   “根本不可能赢的。”他默默喃喃道,有些担忧。   天天将小忆护在身后,蓦地打开背后的卷轴,数百枚苦无、手里剑霎时飞出,企图护住任何一个死角,眼里是必然的决绝。   “小忆,快走啊。”他却恍恍惚惚地楞了一会儿,与她视线相交,对视了有三秒钟的时间,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林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火焰,方才如梦初醒,退后也不是,前进也不是。天天不断地退至中距离,用忍具不停地攻击,阻止敌人前行,声嘶力竭地不住喊道:“快走啊,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的气力早晚有消耗殆尽的一刻,可能等不到援兵了。   “不要管我了。”他仍是摇头,一边用水遁替她开路,消除一切可能的阻碍。她使忍具的模样一贯很美好,此时此刻认真坚定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有气势,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在火光下格外剔透。   火势越发无法控制,蔓延至大片的森林区域,生机又小了一分,天空似乎都被点燃了,呈现出病态的微红,月光被乌云掩埋,星光因火光黯淡。   眼见着天天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他甚至想要站出了主动投降以保全她,却终因她的执拗而无法实现。   从一开始便是毋庸置疑的一边倒,奇怪的是天天竟然一路撑了下来,敌人的势在必得在手里剑□□猝不及防出现的刹那被打破,敌人内部明显有些慌乱,反而被抓住漏洞逼入死角,形势开始逆转。   天天松了口气,欣慰地瞥了小忆一眼,却无意间瞄见丛林中隐约有刀光,未及反应过来,埋伏者已然行动。   “小心!”小忆此刻恰恰背对着他,来不及了,他不可能躲得过,那么只有——   “天天!”   红色,整个世界蓦地染上了鲜红色,豆大的红点宛如汹涌的瀑布砸下来,碎成一朵花的形状,久久不能淡去,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像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如风筝般飘落,却一点也不疼。呐,还想再看你一眼呢。   想想总觉得和那时很像,所以我并没有很难过。   这个世上,果然只有你,让我宁可舍弃一切也要拼了命守护。? ☆、此歌已矣 ?  传说中一支挽歌的戛然与一只荆棘鸟的陨落是异曲同工的,起初毫无征兆,平静如斯,旋即如飞蛾扑火,在最盛大的时刻以燃尽生命为代价绽放最绚烂的烟火,再缓缓地凋零。   小忆蓦地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转过身便见到那枚熟悉的身影如风筝断线般倒下,胸口献血急遽飞溅,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片鲜红色,他失声惊呼,眼里只有无垠的火光和漫天的血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她的胸口没入一把尖刀,血水染红了纯白的练功服,面色和唇色却均是惨白的,这是生命即将逝去的征兆,唯有四周红彤彤的火光将面颊衬得有些许血色。   潮水般的悲伤霎时漫上心口,再漫过所有神经末梢,麻痹了神经,是梦吗?这怎么可能是现实?   “桑原忆,你逃不掉了。”   小忆却怔怔地没有动,如果注定要死的话,大不了也就是死罢了。既然了无牵挂,又何必怕死呢。   他只是担心她,怕她离去,怕这一切太真实。   “快!”是手鞠的声音,她带着一队援兵自北边而上,忍者们齐齐行动的声音令对方大吃一惊,乱了阵脚。他们瞬间包围了敌人,火势愈烈,显然大势已去。   这在小忆看来并不重要了。   火光迅速蔓延,周遭空气仿佛受到威胁一般四处逃窜,将舞台留给了无边无际的焰火。   “天天,坚持住,你马上就能得救了!”   他一遍一遍地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嗓音渐渐变得嘶哑,却丝毫不敢懈怠,只怕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讲就离他而去。   “不要……难过,小忆。”天天半睁着眼睛,虚弱地抚着小忆的额头,“我不过……是……随他……去了。”她眼里的心痛、遗憾、失落一点一点沁入他心底,霎时迷蒙了双眼。   他蓦然间想起了一些以为早已淡忘的往事,该是很多年前了,却清晰得仿佛昨日。   初见她时她顶着可爱的包子头,明眸笑靥,用清脆的嗓音大大咧咧地叫他“宁次”,与那些一心仰慕他的女孩子都不同。   作为女生起初跟不上训练,便赌气似的给自己加课,被他发现时露出调皮却又有些腼腆的笑容让他保密。   出任务的夜里偏偏彼此都睡不着,便一起坐在露台抑或帐篷边上仰望星空闲聊以消遣时光。   有回她想送他生日礼物却又见不到他,便专程跑到了日向府,嘴上却说只是路过而已,他却早已从她有些羞涩却又无比欣喜的眼神中了然。   昔日的画面自眼前一帧帧浮现。太想战胜对手证明自己时笃定决然的眼神,从这个娇小的身躯里时不时迸发出的强劲力量,以及,平日见到他时,背着厚重的武器卷轴邻家女孩般笑如春风。   他又是何时开始关注她的呢,不记得了。   这些画面霎时触及了某个痛点,将那个关乎宿命的按钮按下,他终于想起了那些遗落在前世的记忆。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是天天啊。只是一直以木叶为重,以家族为重,担心无法给她承诺而深埋心底。   可是,喜欢是怎么都压不下来的,即使是一贯将责任放在首位的他。他本想等忍界大战结束亲口告诉她,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而弥留之际唯一的遗憾也是未能让她知晓他的心意,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因心意太足执念太深,而将孟婆汤尽数吐出,仅失去了极少的记忆。   而那部分记忆,恰恰是他转世的原因呐。所以当他再次遇见她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上天的安排,是为了让他实现愿望,就这样生生地错过了仅有的时光。   伤重如斯,已然无力回天,他们彼此都知道,那么,还要不要说呢。   他仰起头,对上她逐渐涣散的眼眸,忽地心一沉,下意识开了口。   她一定要知道,即使她马上就要离她而去,即使她再也不会记得他也要知道,否则,他这一生也便没有意义了。   “我不是小忆……我是宁次转世,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天天。”他终于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已经太迟太迟了。他们错过了太多,没有多少时间了。   天天讶异的神情久久未能平复,许是气力不足,手如干枯的枝桠般垂落,小忆连忙单手握住,用另一只手拭去她额上的汗。有过无数次牵手,却只有这一次是坦诚美好的。火光愈演愈烈,世界被摧毁,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面颊在火光中映上了些许血色,轻声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梦里的你会说:“呐,天天,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怪不得你出现后我就不再梦见他了,不是因为秋叶,而是因为你。   怪不得你在有时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原来不是因为早熟。   怪不得我只把你一个人当成家人,始终无法接纳秋叶。   原来我是在等你啊,就是在等这一秒。   终究是等到了,我多幸福呢。   像是觉察到了生命的流逝,她用尽最后一口气,绽放出往日栀子花般纯美的笑靥:“等……我……”   “天天!”小忆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手仍是温热的,她却再也听不见了,过度的悲伤自胸口膨胀,生生地哽在胸腔中疼痛难忍,便一头栽倒在她身边。   这一切都结束了。   唯有跳动的火光仍旧持续不断地飞舞着,火星四溅,燃烧草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愈演愈烈,直至窜上了天际,将天空映成一片暗红,仿佛在祭奠又一个生命的消逝。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顶上样式简单的吊灯、明亮的窗、干净的浅蓝色窗帘、熟悉的物件都显示这里是他的家。   “你醒了。”是手鞠。   桑原忆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一阵晕眩霎时袭来,令他几近以为昨晚的一切全是梦,他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全身轻微烧灼的痛感却彻底地击垮了这一妄想。   “天天……她怎么样了?”他哑声问手鞠,手肘一软几近要倒下。   手鞠见状扶住他,摇摇头不答话,眼里是深沉的哀伤。   其实他已然猜到了,此番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难以言喻的悲伤却再次潮水般袭来。   他不经意间一抬头,眼前便是墙上那张他与她唯一的合影,她稍稍蹲下配合他的身高露出招牌般的明媚笑容,身边是嘴角微微上扬约等于面无表情的他。   他永远忘不了她的笑容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   忘不了那个夏夜火光不曾熄灭,天边尽头划过一颗流星。   忘不了他们如姐弟般一同走过的短短两年时光。   新年那天,他许的愿望是,他不再妄想与她的未来,只想永远陪伴着她,追随着她。   而她却如同那只孔明灯的命运,燃烧了自己,向着万劫不复的尽头跋涉而去。   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太过压抑,终于悲痛难耐,泪水决堤。? ☆、尾声:九年后的夏天 ?  生命的轮回,就像每天清晨睁开眼睛一般稀疏平常;时光的流逝,就仿佛日夜奔流不息的漫漫长河。   『1』   风影大人的小女儿天天是个眼神清亮笑容明媚爱绑团子头的姑娘,从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据说她本不叫天天,是刚会说话时哭着闹着改的名,风影大人皱了皱眉,到底是应允了。   勘九郎的女儿泠伽也爱跟天天玩,常拉着她的手说带她去看帅哥去看风景去看新奇的忍术,两个小姑娘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说。   可是最近,泠伽发现天天好像有些反常,时常一个人坐在高处望着风沙肆意的天空发呆。   她爬上鸣沙山好奇地问:“天天,在看什么呢?”   团子头少女扭过头,轻轻笑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吗?”   “是说过……怎么?”泠伽被问得一头雾水。   “我想,他快要出现了呢。”日光被风沙遮蔽,少女轻轻地晃着小腿,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温暖笑颜。   中忍考试将至,泠伽拉着天天远远地偷看各路忍者进驻砂忍,神秘兮兮地说:“据说今年能看到很多帅哥呢。”天天却不搭话,只掂着脚尖默默地望向蜂拥的人群。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亦不知何时能等到,只是灼灼期盼的心比往日更盛。   “快看这边。”泠伽拍了拍天天的肩,指引她看向前来的一队正在边上小憩的忍者,其中有个个子不高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很小很萌,正是她心水的类型。   而此时木叶的忍者正从人群中走过,天天就此错过了看向他们的契机。   『2』   十五岁的桑原忆早已是上忍,此番随队前来乃是为维持秩序。十五岁的他,风华正茂朝气蓬勃,正是青春年华,加之温润如玉的气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他的目光却独独落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因侧着脸看不清长相,唯有那团子头映入脑海,触动心底那根几欲崩断的弦。   如果她转世,差不多也该有这么大了吧。不记得是第几次因小女孩的团子头而侧目了,他却隐隐觉得这一回不同。只是瞥过,便念念不忘。   自那以后,他无事便出门闲逛,却再也不曾遇见她。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天空难得褪去灰黄呈现深蓝的色调,稍显凉意的大风将长发吹得有些乱。他无意中看见两个小女孩坐在避风处的石阶上翻花绳,其中一个头上绑着团子头,着一粉色无袖衫,笑得调皮可爱。遍寻不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不禁感慨:“多像她小时候呢。”远远地凝望着,欲近而生怯,笃定地等待着她的他,终究也害怕再一次失望。   “天天,在想什么呢。”她似乎是走了神,旁边的女孩子拍拍她的肩膀,方才如梦初醒。桑原忆却怔住了,天天,怎么连名字也一模一样,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恰巧迎上她灼灼的目光。   仿佛宇宙俱灭,天地虚无,一刹那沧海桑田,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前世的模样。才华横溢气质绝尘的白眼少年和活泼可爱的团子头武器忍,在九年后终于再度相逢。   天天难以置信地起身向他行去,风呼啸着将团子头吹得有些乱。两人注视着彼此深沉的眼眸,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们终于等到了彼此,了结了这场大概率没有结局的约定。   原来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泠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花绳蓦地散落在地,原来,天天说的是真的呀。   十五岁的少年和九岁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像是爱情。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